火车穿越燕山山脉时，窗外的树突然矮下去，变成无边无际的绿。我趴在车窗上，看牧草像被风吹皱的毯子，一直铺到天与地接吻的地方。同车厢的蒙古族阿妈笑着往我手里塞奶豆腐：“这叫‘天边草原’，连雄鹰都飞不出它的边呢。”

车停在锡林浩特站，舅舅的越野车正等在站台。车轮碾过碎石路时，惊起一群百灵鸟，它们扑棱棱地掠过车顶，翅膀上沾着金色的阳光。舅舅说要带我去看真正的草原，可我望着后视镜里渐渐缩小的城镇，突然觉得自己像一滴水珠，正落进无垠的绿海里。

夜幕降临时，我们在敖包山脚下扎营。舅妈用铜壶煮奶茶，奶皮在沸水里翻卷成云朵的形状。远处传来马头琴的声音，像月光下流淌的河，每个音符都带着草叶的清香。我跟着牧民学跳安代舞，裙摆扫过沾满露水的草地，惊起几只萤火虫，它们提着灯笼，在篝火边跳起了圆舞曲。

“看！”表哥突然指向天空。我仰头望去，银河像打翻的牛奶倾泻而下，星星多得能接住人的目光。牧民们唱起古老的歌谣，歌声混着烤羊肉的焦香飘向远方。那一刻，我突然懂了为什么草原上的人爱唱歌——当你的喜怒哀乐都与天地相连时，语言便成了多余的装饰，唯有歌声能替灵魂呼吸。

离开那天，阿古拉爷爷送了我一条天蓝色的哈达。“这是长生天的颜色，”他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头顶，“记住，草原永远有你的位置。”越野车驶上公路时，我把脸贴在车窗上，看草原像绿色的潮水退去，毡房的炊烟在风中拉成长长的线，像谁舍不得收回的目光。

后来我常常梦见那片草原：梦见自己变成一只雄鹰，翅膀掠过敖包山的经幡；梦见马头琴的旋律从云端落下来，在我的课本上长出青草。原来有些地方，去过一次就会成为永恒的故乡——它不在地图上，而在心跳里，在每个被城市霓虹晃眼的夜晚，提醒我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种辽阔：能装下所有的烦恼，也能长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