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后院有一棵桔子树。它长得很挺拔，枝头都拼命地往上伸展，与天比高。有的枝条光秃秃地，有的枝条上却点缀着绿叶，绿得炽烈，绿得宜人。每逢阳光洒在它身上，叶子就泛起了光彩，像一盏明灯照亮着周围的一切。我已不再记得它是何时出现在后院，但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它就已经站在那里了。它像一位坚强的战士，风雨无阻，陪我和奶奶走过了每一个春夏秋冬，每一季，每一年。我总认为它会一直在，永远在，伴我岁岁年年。

当它开花时，我便经常在它身旁转悠，深深嗅着桔子花的清香，清新而甘凉。这时心中总会涌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当它结出果子时，我就高兴得快跳起来三尺高，立马去摘它底部的桔子，然后心急地朝上张望。尽管奶奶不允许我爬树，但我经常会盛情邀请朋友来摘桔子，奶奶面带笑容地用竹竿把桔子打下来。我就会有点担心桔子树会不会感到疼痛，奶奶则轻笑回应：“那你就别吃了呀！”

阿箱邀请我去玩捉迷藏，我抓起几个桔子就塞进她的怀里，然后拉着她一溜烟跑开，剩下的几个桔子还顺势分给其他朋友。玩捉迷藏时，我总喜欢躲在桔子树下，蹲在地上，靠在它的树干上抚摸那些刻痕。有时我还会沉缅于树叶上的花纹，凝视着树冠，想着：我们将会永远在一起。那时候，我年幼傻气，凭一眼之交便可肝胆相照。可我仍然认为这样的情感是永久的。

我记得它身上的每一道疤痕，记得它变黄的第一片叶子，记得最多果子的哪个枝头，哪个花蕾最美，记得每次一只小鸟停在树枝上的情形，还有它霎时而过的每一次雨雪。奶奶经常说，心心相印，事物总是相互的。那时我记住了它，而它也一定会永远记得我。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树是否有心灵，更没有人回答我记忆是否也是相互的。十五岁那年，我离家而去，与桔子树分别已经三年了。等我再次回到老家，并见到它时，它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唯一留下的是一截光秃秃的树墩。我跳进去后懒洋洋地蹲在它面前，犹如从前数纹路一样数它身上的年轮，心里却出奇地平静。我突然狂热地想知道它有多少岁。我已经长大了，而它是否也长大了呢？可我最终仍然没有了解到它的年龄。

我数着数着便不经意地睡着了。他们来告诉我，要兴建一座房子。我默默听着，半天没说话。甚至没有问是什么时候开始筑房。所有事情都在自己自我的轨迹上发展着，命运并没什么可能预注定。一片树叶落在了地上，我没有去捡。我知道，这棵树已经不再是我的了。无声地坐在那里，看着太阳一点一点消失在天边，看着灯火的渐渐熄灭。他们来来去去，自由自在。那一刻，我想起了桔子树。

你仍住在我心里，没有一寸离我而去，伴我度过余下的时光。我又想起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