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站在万仞绝壁下面，对着急流滚滚的江水，凶猛的潮头打在他们的脚下，几丈高的水花，险恶的漩涡，在离他们几尺远的地方打转，他们手中是渔网，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安着一个一尺多大的网，比孩子们捕蝴蝶的网稍微大一些。他们不停地轮动渔网，迎接着呼啸而来的江水。

在长江三峡中第一次见到他们，我就深深地感到惊奇，他们在干什么？捕鱼，有这样捕鱼的吗？

船靠岸时，我曾在很近的地方观察过一位这样的渔人，虽然相距几尺，我却无法走到他身边去，我们之间间隔着一道湍急的水流，他那里几乎无立足之地，只有几块尖笋似的露出水面的岩石可供它着力，身后是向外倾斜的峭壁，连坐下来歇一下的条件都没有，假如不小心失足，就会被无情的急流卷走，为了保险，他用一条麻绳绕在背后的岩石上，一头系在自己的胸前，在险恶的环境下和轰然作响的水声中，他全神贯注地劳动着。

我在他背后默默地观察他，他一网一网费劲地在急流中舀着，手臂和背部，每一块肌腱都在紧张地颤动，一网两网，我为他数着，整整十网都没有任何收获，连一条小鱼一只虾米也没有，直到我离开，他依然一无所获。

我纳闷了，这样冒险，这样徒劳值得吗？我钦佩他们的勇气和毅力，但我却无法理解他们。

同船的一位诗人是有名的三峡通，对这数百里的峡江山水人物了如指掌，他告诉我，别看他们不断落空，假如碰上鱼的话可不是一条两条，而是成百上千斤呐，这鱼可有意思啦，逆流而上，水越急，他们游得越起劲，鱼群长，一排就是十里八里，这时舀一网就是几十斤，连续舀上几个小时，往往不会落空，直到打到渔人精疲力尽，瘫倒在江边。

这是什么鱼呢？

什么鱼那就说不清楚了，也许什么鱼都有吧，所有的鱼都喜欢逆水游泳呢。按照渔人的说法是三峡里风景好，下游的鱼儿都想上来看看。

这是一种诱惑吗？诱惑，这个带些贬义的词儿也许用得不妥帖，但这些逆流而上的鱼群对临江而渔的人们确实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吸引力，他们寻求着目标，这目标隐藏在终日奔腾不息的滚滚急流中，无法预判他何时临近，何时出现，为了追求目标，必须有惊人的毅力，有锲而不舍的恒心。早就听说生活在三峡中的人必须有坚强的性格，从这些渔人身上便可见一斑了。

真的，在奇峰夹岸的三峡中走了几百里，见了不少渔人，其中有白发老者，亦有童子少年。我没有见到哪一位渔人捕到一条鱼，可我也从未见到他们有谁露出沮丧抱怨的表情，他们只是迎着汹涌咆哮的急流，沉着地耐心地，一网一网的舀，一网一网的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