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幅醇厚的风景画，一篇叙事诗，一串疏朗的歌谣，它是我的梦，是我的故乡，是我在故乡梦到过的——嘉陵江。

——题记

在我穿那种巴掌大的塑胶小鞋时，唯一能有点印象的，就是一方水土养活一方人。怎说？当天边的鱼肚白醉醺醺的升起时，小城里的日子也就醉醉的开始了。这地方怪得很，一大早人就是醉的，大概是嘉陵江的水波酿成的罢。水汽朦朦胧打湿了昨夜儿晾好的衣服，惹得早起的妇人开始了一天的抱怨，可鸡啊狗啊鸭啊是不管这些的，只顾在江边儿一个劲儿愣头愣脑地成长。

这就是她，一幅醇厚的风景画。

于是我该换鞋了，是那种颜色很深，不容易弄脏的凉鞋。（奶奶说我贪玩，才买这种鞋的）经脏的鞋好像扩大了疯玩的范围，已经敢一个人在江边胡思乱想了。我知道她温柔极了，因而她每日都会向我叙说些什么：不知道谁家的船终日停泊在江边，（颇有些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味。当然，这是那个小小的我所想象不到的）载了一肚子鸡毛蒜皮的琐事——谁家的土豆发芽了、李家的鸡又把张家的鱼吃了、哪个的白菜今天一斤都没卖出去…乡音里荡着嘉陵江，嘉陵江又酿着熟悉的方言，我分不清楚。不过这些琐事似江水般延伸着没有尽头的天边，每一个字眼儿里都是烟火气息。

这就是她，一篇不怎么精彩的叙事诗。

可我终究离开了小城，来到现在的成都。那时我觉得没什么变化，不过是换了一双更合脚的鞋，大码的，大人穿的那种。很突然的，我对她的记忆忽就终止了，像一根顺滑的丝带，毫无征兆的断了。

直到某一天，我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爷爷站在江边唱歌的视频∶“美丽的嘉陵江哦呦，弯又长哦，啊弯又长…”这么不成调又成调的曲子，是爷爷编的，是爷爷那一辈人对她最深刻的影像。无人作曲作词，因为无需。但凡对他有过情係的，都能编出这么一曲儿来，而且调儿、词儿都是一样的。于是那些我终止的记忆，又忽得找回了，因为她从未中止，并且一直在我心中细细地流淌着。

这就是她，一串疏朗的歌谣，被几几代人传唱的那种。

再后来我已经找不出比大人的鞋还要合脚的鞋了。于是我悲哀了∶故乡可能就如此了。我穿着大大小小合脚或不合脚的鞋，东奔西走，离乡闯荡。走到世界的一头却走到了心的另一头。在尔虞我诈的剧场中演戏作秀。到底是人走远了啊都会忘记初衷不过我们可以用第一双鞋丈量丈量走过的路，你会发现，哇，它好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