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一直相信，时光荏苒，白驹过隙，隙过无声，却有痕……

五月山上的索玛花开得好生热烈，当我那极为爱花的外婆从山上抱着好几束洁白无暇的索玛花下来时，我也刚好来到了这世界。

世界送给我的第一份美好，就是索玛花。外婆说，这孩子和索玛花有缘就叫她索玛吧。于是，我便有了这样一个小名，索玛。小时候我不明白自己为啥会起一朵花的名字，外婆总是含笑说，你呀，和索玛花有缘，要像索玛花一样，即使生长高山深处，也要开得洁白无瑕。

其实我知道，我叫索玛，不仅是因为我和索玛花有缘，更是因为外婆爱索玛花爱得深沉，外婆渴望我能像索玛花那样拥有美好的品质。外婆常常摸着我的头说，小索玛要好生读书啊，以后才能找到出人头地。

不负外婆希望，我一直都很喜欢读书。可在放暑假的某一天，当我们晚上围坐在火塘边唠家常时，爸爸看着外婆说，家里面最近经济拮据而且农活实在太忙了，小索玛一个女孩子还是不用读什么书了，反正以后都是要嫁人的，就回家帮家里做点事吧。爸爸一说完，我就低着头红了双眼，眼泪吧嗒吧嗒落在火塘边。外婆一直没有说话，她没有看爸爸也没有看我，她一直盯着火塘里的火。

外婆叹了一口气说，谁说女孩子就不该读书，我们小索玛的书是必须要读的，家里这么多人这点活路怎么可能做不完，至于小索玛读书的费用，不用你们担心，我来负责。

02

于是那年夏天，每当我那小小的故乡下过雨后，我的外婆总牵着小小的我在山上寻找雨后新鲜的蘑菇。外婆把蘑菇放在我小小的背兜里，告诉我，我们拿蘑菇换了钱，小索玛就可以去读书了。我听了以后很高兴，催着外婆再去其他小树林里仔细找找。我每天睡觉之前都要祈祷第二天能下雨，遇上不下雨的时候，我也不会难过，因为外婆会带我去看索玛花，心灵手巧的外婆还会把索玛花编成一束束美丽的小花环，让我戴在头上。

那个夏天我所有美好的回忆都是蘑菇和索玛花，我也是后来才明白，那个夏天的美好其实不止蘑菇和索玛花，其实最美好的应该是因外婆的明事理，我才有了一个读书的机会，才有了一个走出大山的机会，才有了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我的小舅和外婆一样也是一个明事理的人，可是他不幸在一次意外里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留下了他两个可爱且幼小的孩子以及一大堆外债。原本已经年迈的外婆在经历了这次打击后更显沧桑了，在处理好小舅的丧事后，外婆把我们所有人喊在一起，外婆说，小舅生前欠下了不少债，但不能说小舅人不在了，债就不在了，别人的钱也是血汗钱，那都是人家一分一厘攒出来的。你们和阿约是血浓于水的亲人，想想你们从小到大一起长大一起生活，如果你们都不帮阿约那还有谁能来帮他？做为彝族人，如果你们不够诚信，不够团结，那你们怎么能对的起你们的先辈祖宗。大舅通红的双眼里满含着泪水，他哽咽地对外婆说，怎么会不管阿约呢，阿约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我们几家一起把钱凑起，再苦再难也一定要把人家的钱都还了。两个孩子读书的事您也不用操心，我们几个大人就算吃不饱饭，也一定会把两个孩子照顾好，一定会把他们送去学校读书……

那个夏天，我年迈的外婆又像很多年前的夏天一样总在每个下过雨后的小树林里勤快地寻找新鲜的蘑菇，只是这次更多的是我牵着外婆的手，我还是会在每次睡觉之前祈祷下雨，因为我想拿蘑菇换更多的钱，我想要两个表弟多点生活费，我想外婆不要那么辛苦。不去采蘑菇的时候，我也会缠着外婆给我编索玛花环，外婆总是在编花花环的时候，给我讲很多道理，而说的最多的是，你一定要像索玛花一样做一个高洁的人……

那年冬天我小小的故乡下了好大好大的雪，茫茫大雪随风飘零，我那善良的外婆也跟着满天的大雪离开了世界。外婆为人正直善良，在她冬天的葬礼里，好多人穿着最隆重的彝装跨越千里雪山只为送她最后一程。我听着毕魔在评价外婆的时候说，阿玛一生高尚，为人诚信，明白事理。我哽咽着，眼泪一直往下掉，我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在心里说，没错，外婆是最好的外婆，正因为有了外婆的言传身教，我们才会是品行端正，为人诚信，注重教育的家庭。

生在火塘边的外婆，最后也在火里结束了她这一生的旅程。

外婆，今年索玛花开了，虽然你已经不在我们身边，但你永远是我心目中索玛花的化身，你拥有索玛花高洁的品质，而我们也将在你的影响下继承良好的品质，让这优秀的家风一直传承下去。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隙过无声，却有痕，那痕就是我在那最原始最自然的大山深处里，在我那没有学过一点文化的外婆身上看到过的一朵花的美丽，学到过的一个人该有的品行。

外婆，今年的索玛花开了，未来的索玛也会越开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