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日升起,大地又光彩重生了,田里的庄稼仿佛从梦中醒来,精神抖擞,披着一身露珠。胡婶早早的站在村东路口,花白的头发上金色的阳光欢快地在舞蹈。她本来有些佝偻的身子也仿佛庄稼一样,挺直了些,眼睛紧紧的盯着路的尽头。
不知站了多久,反正太阳升到了玉米秆的尖儿上。这时,远远的路上,腾起一股浓浓的尘土,落在地上,胡婶往后略退几步,用手拢了拢头发。一辆大客车腾云驾雾般从她面前开过,只留下喇叭声在耳中回荡。她怔怔的看了会儿,腰又弯了下来,待到飞尘散尽,她似乎不知要做些什么,眼睛焦急地环绕四周。这时,儿子从村里跑来,喊到:“妈,回家吃饭了!”
胡婶这才拾了魂儿般,慢慢地踱到儿子身边,母子俩踩着一地阳光,回家去。儿子问道:“妈,您一大早跑来这儿干啥?”胡婶眼里闪着光:“等你爸回来!”儿子笑:“我爸一早就去铲地,早回家了,咱家的地在西头,您跑来东头干啥?”
这是胡婶第一次出来的场景。那之后的每一天,她都会早早的在太阳升起来前来到村东头的路旁,而要去地里忙活的胡叔,也是这时刚刚起床。即使下雨,也阻挡不了胡婶,只披衣裳在头顶,站在雨中,看着那辆车从眼前驶过,才在儿子的呼唤声中回家去。
在家里,胡婶看见胡叔,也没有什么惊喜的表情。直到早饭后,像想起什么,洗把脸,然后去院子里喂鸡。这个时候,胡叔笑着说:“我在家呢,还天天去村东头等我?”“没良心的,早知就不等你了,让你找不到家,找不到我!”胡婶也笑了。她看了看院里的鸡,瞥一眼胡叔,说:“歇会儿,还要去地里干活!”儿媳已开始往屋里抱柴火,准备午饭。
胡叔坐在床上与胡婶闲唠会儿,就去田里了。太阳渐渐热起来,胡婶在门口看着胡叔走出村口,才叹口气,转回身来。仿佛一下子抽走了精神气儿,眼里也朦胧起来,念叨着:“今天没回来,明早一定该到了!”
就这样,日复一日。终于有一天,胡婶的身影没有出现在清晨的路口。她病倒在家里,一病不起,弥留之际,握着胡叔的手,依依不舍:“我再不能去等你了,我到那边等吧。你歇会儿,还要去地里干活!”然后,胡婶闭上了眼睛,手也慢慢松开。胡叔犹若未觉,仍紧紧的攥着,任泪水在脸上流淌。
胡叔年轻的时候,刚结过婚便离开家,去打工。他写信告诉胡婶,回去时,一定带回很多钱,坐着汽车。于是胡婶盼望着。后来,他回来了,没有坐汽车,也没有拿回来钱,一直闷闷不乐,好长时间才缓过来。胡叔再也没有离开家,像所有的庄稼人一样精心种地。
随着时间的流逝,胡婶在去年的时候得了间歇性老年痴呆症。今年时,她只有每天上午吃过早饭的一个小时才是清醒的。而从今年夏天开始,她早早地去村东头的路边,等着本应该许多年前开过来的汽车,等着那个日思夜想着的人。
而胡叔,也是每一天等着吃过早饭的那一个小时,好和胡婶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恒,是一颗种子,只有你精心照顾,总会绽放出艳丽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