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秋熟,稻子收成后,村里总要请来十番热闹一番,以庆丰收。那些日子,是我们这些山里孩子最高兴的节日。在村部院落前扫开一片空地,用木板架起一块大的舞台来,舞台上挂起大串的彩灯。等到华灯初上的时候,老老小小的村民汇集过来,表演就开始了。
唢呐、扬琴、二胡、钹、钢锣、大鼓等依次排开,乐手们直身而坐,等待开曲。一阵紧急的鼓声催过后,唢呐声模仿人声响起“哎呀咧——”。这声音,好似对面的采茶姑娘隔山唱起的情歌,悠扬而又婉转,一亮相就博了个满堂的喝彩。紧接着,二胡、扬琴、铜锣纷纷亮场。忽而低沉细腻,如一位胆怯的小姑娘在轻声细语;忽而淳厚低回,恰似一位年长的老者在讲述百年历史;忽而高亢激昂,又如伟人般地指点江山……在台上的乐器轮番亮场之后,合奏音乐扬起,一曲充满喜庆气氛的《采茶扑蝶》随即奏起,观众或者嗑着瓜子,或者织着毛衣,场面热闹而又轻松。
这么热闹了三两天后,人们在这乐声里就渐渐有些倦意了,可却丝毫也不见有人退场。为啥?更好看的还在后头呢!来自不同地方的十番手集聚在这里,总得分出个胜负吧。比赛就这么开始了: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缓缓站起,顺手操起了三把喊呐,嘴上一把,两个鼻孔各塞一把,鼓上腮帮子,憋足一口气,一由《百鸟朝凤》荡漾开来。刚才还喧闹着的观众瞬间安静下来,瓜子忘嗑了,毛线忘卷了,一个个都如痴如醉,陶醉在鸟鸣、流水的世界里。此曲刚完,另一队十番丝毫不肯示弱,走出一位八十来岁的老大爷来,左右两手各操上一把唢呐。一会右边唢呐声起,一个男子打情写俏的形象立刻立在了观众的心头;左边唢呐声起,好似一位姑娘盖差答答地回应。听大人说,这就是有名的《公嬷吹》,全国能够完整地把《公修吹》演奏下来的十番手已经屈指可数了。一由毕,全场欢呼声、喝彩声、叫喊声、口哨声经久不绝。
萧乾老人对老北京的吆喝声记忆深刻,冯骥才先生对天津卫的世俗奇人记忆深刻,而我,独在记忆中刻下了这家乡的十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