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撕扯着午后的空气,我蹲在巷口的槐树荫下,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皱巴巴的水果糖纸。阳光透过糖纸,在水泥地上投下一块琥珀色的光斑,像极了那年夏天凝固的时光。
那时候的夏天总是很长。我和阿明、小娟三个,每天午后都会准时出现在王奶奶的小杂货铺前。玻璃罐里五颜六色的水果糖,是我们整个夏天的念想。最便宜的那种橘子糖,一分钱两颗,糖纸上印着胖乎乎的橘子图案。我们总要把糖纸在裤子上擦干净,对着太阳照了又照,仿佛能从那层半透明的油纸里,看见整个夏天的魔法。
王奶奶的蒲扇声是夏天的背景音。她总坐在柜台后面,慢悠悠地摇着那把泛黄的蒲扇。扇面上题着"清风徐来"四个字,已经褪色得快要看不清。每当有孩子来买糖,她就会放下扇子,用布满老人斑的手从罐子里数出糖果。有时会多给一颗,这时她的眼睛会眯成两道月牙,像被糖纸映亮的皱纹里藏着星星。
我们发明了各种玩糖纸的把戏。把糖纸贴在眼皮上,世界就变成橘色的;叠成小方块塞进铅笔盒,打开时会有淡淡的甜香;最绝的是阿明发明的"糖纸电影院"——把几张糖纸叠在一起,对着太阳看,那些重叠的图案会变成新的故事。小娟总说看见糖纸里有会跳舞的小人,我和阿明笑她,却在第二天不约而同地带了更多糖纸来验证。
八月底的那场暴雨来得突然。我们躲在杂货铺的雨棚下,看着雨水把收集的糖纸冲进下水道。阿明突然冲进雨里,捞起一张正在打转的糖纸,浑身湿透地回来,摊开手心:"看,橘子还在。"那张糖纸后来被我们夹在课本里,成了那年夏天最后的纪念。
现在超市里的糖果包装精美,却再没有那种对着阳光能看见整个夏天的魔法。王奶奶的杂货铺早就变成了便利店,玻璃罐和蒲扇不知去向。但每当夏天最热的时候,我总会想起那些被糖纸染成橘色的午后,想起三个孩子蹲在树荫下,认真地讨论糖纸里是不是真的住着会跳舞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