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村新农村建设改造工程如火如荼进行,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我们都搬进了焕然一新的楼房,原来的老院子在主人的万般不舍中都纷纷被拆除了,我家的也不能幸免。
伴随着挖掘机作业的轰鸣声,我和父亲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房屋轰然倒塌,尘土飞扬,半个多小时,一座完整的院落只剩下破砖烂瓦、一片狼藉。我看到父亲面沉似水,眼里含着泪花。我能体会到父亲对老屋的情有独钟,他在这个院子里生活了六十年,一草一木都饱含深情,这里的一切都是他和母亲辛苦打拼建起来的,老屋今天的景象来之不易,有着父母无尽的辛酸和心血。拆掉了老屋,意味着我再也看不到老屋的一砖一瓦,有关老屋的记忆从此将被岁月尘封,只有在某一个蓦然回首的时刻,才会被自己拿来怀念。
老屋,我们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成长,这里留给我的记忆有儿时的趣事,也有成年后的忧伤。那些欢乐有趣的往事,即使现在想起来,自己也会忍俊不禁,当脑海中浮现凄惨的一幕时,心又似被刀刺了一样隐隐作痛。
从我记事起,我家的堂屋是五间土房子,是父母刚结婚时辛辛苦苦用土摔起来的。时间一长,墙上的土总是哗啦啦往下落,有时落得床上满是泥土,甚至吃饭时落到碗里,牙碜得很,我便要将饭倒掉,父母便严厉制止我。看着父母依然吃得津津有味,无可奈何之际,我只能硬着头皮,闭着眼睛往下咽,吃进去经常翻江倒海般不舒服。每当下雨,是我最高兴的时候。由于屋顶漏了一个小洞,雨水便顺着洞口滴在褥子上,起初父母没有发现,倒是我拿了一个大碗放到上面,又拿来一个勺子噼里啪啦敲起来,水花便溅出来。往往这个时候父亲便将我拖到地上,轻轻在我屁股上拍几下,再叫你玩水,再叫你玩水!母亲便会冲过来,一把推开父亲,你打孩子干啥?他懂什么?为了得到父母的重视,我常常盼着下雨,但这个好日子终于在一个夏天结束了,父亲将漏雨的地方修好了,为此我失落了一个夏天。
院子的东面有两间东屋,与这老屋同样破旧,是厨房重地。灶台和土炕在农村都是通着的,每每到了冬天,我总抢在炕头的位置,将褥子掀开,便露出泛黄的报纸,土垒的暖炕。伸手一摸,正热乎着呢。我便迫不及待钻到里面,再将褥子盖上,美美地睡上一觉,哪管姐姐妹妹对我的怒目而视!灶火映红了父亲瘦长的脸,薄薄的嘴唇,每每这个时候母亲会弯腰揭开锅盖撩开烟雾,看看饭溢出来没有。待到玉米粥的香味溢满了整个屋子,母亲常常会大了嗓门:吃饭了!我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被窝,抢先坐到饭桌前等待开饭,啊!香喷喷的饭啊,总是对我充满了诱惑力。即使现在想起,满嘴依旧感到香甜,虽然常常是一个大锅菜,油星子少得可怜,简直是用白开水煮,却令人回味无穷。
每天早晨,母亲将吃剩的饭菜拌了刷锅水倒进一个大盆子里,急急喂了嗷嗷叫的猪,热热闹闹的鸡,摇头摇尾的黑狗,院子里一片热闹纷繁的景象:猪吃得槽子里外都是,狗将盆子边沿添得光亮,鸡则嘴爪并用,刨地到处都是,却又用嘴捉了吃。那时候,家里还喂着两头牛,几只羊,每天父亲都要背一捆青草回家,我放学后也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去割草,去田野里放羊。当时院子南墙根放着一个水缸,是捞草喂牛的,少不更事的我蠢蠢欲动,有一次趁着家人吃午饭的时候趴到缸上捞草,结果一头栽倒草缸里,只剩下两条小腿露在上面乱扑腾。幸亏母亲听到声音及时从屋里跑出来,抓住两条腿把顶着一头草的我提了上来。每当说起此事,母亲还心有余悸,说当时再晚一些我就性命不保了。
老屋的西面有一大一小两棵枣树,即使小的枣树父亲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栽的。大枣树有一根横向的树枝,一直延伸到老屋的屋顶上,一嘟嘟一串串的枣儿压弯了果枝,爬到屋顶上一伸手就能够到。每年一到临近麦收的季节,两棵枣树便开满了密密匝匝的米黄色的枣花儿,院子里从早到晚便飘散着阵阵浓郁的清香,很远便能闻到那浓浓的枣花的香味儿,只引得那成群的蜜蜂儿一天到晚围着那枣树,嗡嗡蝇蝇地忙个不停。那两棵枣树每年结的枣都被母亲轻轻打落,给街坊邻居分一些,其他的都小心翼翼存放起来,留作过年时打花糕、蒸馒头用。不过每到过年拿出枣来,母亲总会嘟囔着少了许多,我听了就会暗自发笑,因为那些都被我偷偷吃掉了。在那个贫穷年代,那些通红发亮、香甜可口的的枣子对我有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始终牵动着我的心。长大了我渐渐明白母亲一定知道是我偷吃了枣子,但假装不知,也是心疼自己的儿子。
后来,随着生活条件逐步改善,父母拆掉了土屋,盖起了气派的砖房,再也不必担心落土漏雨的问题了。虽然再后来周围的人很多又盖起了楼板房,我家的房子又有些相形见绌了,但我始终对它一如既往的喜爱,因为这是父母靠着自己辛勤的双手,一点一滴建造起来的,是他们对儿女的精心呵护,满腔爱意。
现在,老屋不复存在了,那些有关老屋的有欢笑也有伤痛的记忆也将被岁月雪藏。随着新楼房的建成,四合美丽新家园已初见规模,生活只会越来越好。这是新农村建设的必然,更是国家蒸蒸日上,人民安居乐业的一个缩影。望着已成废墟的老屋,心底依依不舍道一声:别了,老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