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流淌在家乡的河流蜿蜒清澈,它的背后是青葱的山,远远望去那山绿茸茸的。青山倒映在水中,河水也因此碧玉妆成,像极了温婉的江南女子。
小时候我和外婆在小镇里过着安稳的生活,小镇的生活节奏慢悠悠的,不被岁月惊扰。勤劳的外婆总爱往田里跑,我也总爱跟着去,因为那时的我自以为和大自然有着妙不可言的缘分。而那条河流就在离外婆的田不远的地方,大概也是因为缘分,让我初见她时,脑海里就留下了一副关于她的绿水丹青图。
河水起起伏伏,像是极有规律的呼吸。她流动的水是柔和妩媚的眼波,在我望向她的时候,她总会露出浅浅的笑意。她潺潺的水声是我听过最美的乐章,她在我的记忆里,那么鲜活,那么明亮。
她如此美丽,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人们怎么忍心让她毁了容。贪婪的人类把恶毒的斧头伸向了她倚仗的青山,日日夜夜不停地砍树。青山不复,绿水何以存在?山上的泥沙像是不速之客,把她的水变得污浊,我再也无法从她那里看见蓝天白云的倒影。她已经伤痕累累了,没想到无情的人类还往它千疮百孔的躯体里填入泥沙,水声逐渐变成了痛苦的呻吟。
外婆在田里干农活的时候,总会望着她在的地方失神很久,回过神来后,几声轻轻的叹息落入我的耳中,我听着怎么都不是滋味。
河水一年涨过一年,因为害怕我失足掉进水里,外婆不让我再靠近她。外婆费尽心思编造了些拙劣的故事,说什么河水里有怪兽,专门爱吃岸边上没有大人陪伴的小孩子。我心想,哪里是水里有怪兽,让她毁了容的人类才是恶魔啊。于是我朝外婆扮鬼脸,嘻笑着说:“我才不怕怪兽呢,她可是“外婆的澎湖湾”啊!”那时的我已经会唱不少儿歌,天真的以为“外婆的澎湖湾”指的就是像她一样养活一方百姓的河流。不知是不是错觉,外婆在听到我的话后,眼眶里好像片刻间就湿润了。
水稍微退去的时候,我央求外婆带我去河边走走。我捡了好多漂亮的小石子,轻轻地把它们放进玻璃瓶里。回到家之后,我把瓶子放在了床头,想着这样曾经美丽的她就能出现在我的梦里。神奇的是,那次我真的梦见了她,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婀娜多姿,甚至比从前更加动人。
在那场美梦后的不久,“生态文明建设”的春风就吹到了小镇。她背后光秃秃的山栽上了高大的树,水中的泥沙少了,水也变得清澈了。我好像又重见天日,儿时迷恋的光景又重现在眼前,那波光粼粼的水面是她姣好的容颜,河水流转像是她柔转的眼波,蓝天白云的倒影又重新出现在她的怀抱里。我和外婆欣喜地看到她的伤口重新愈合,逐渐长出了希望,她流过泪的眼睛又重新欢笑成一条缝。她不怪人类的懵懂无知曾经给过她极大的伤害,小镇的山水林木似从前,让她得以自由自在的呼吸,对她来说是最真诚的致歉礼。像母亲对待孩子般的,她像从前一样对靠近她的人们露出极温和的笑意。
她慷慨的把水赠给前来取水灌溉的农民,她身前的那片地在春天的时候会变成一片花海,紫色的薰衣草在风中摇晃,花香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油菜花丛中,小姑娘的脸上像是洋溢着春天。农人家养的小兔子在她的岸边活蹦乱跳,小舟在水面上缓缓地移动着,双桨荡悠悠。
“生态文明建设”的春风,不仅吹走了盘踞小镇的阴霾,还让春风所到处又重现生机。我好庆幸那些极具破坏性的行为终于止步,我得以又见青川,又见小镇绿水长流,又见外婆的眉眼舒展。
没有激流险滩,没有暗流涌动,家乡的河流平静又温和,就这样凝望着小镇的悠悠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