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型笨重,在我眼里早已过时。现在平原地区都是机械种植,可爷爷还要用木犁种地。
春的暖意将寒冬的最后一丝顽固粉碎殆尽,作物下种的时刻即将来临,一场冰雹却砸碎了一切。大大小小的坑洞填满了可怜的土地千疮百孔的模样让农人望而却步。爷爷抚摸木犁那上好的榆木,霍霍磨利了犁刃,背上木犁直奔田里,在冷风中硬是把冰碴子逼到了看不见的角落。
“近日,我县东部山区将迎来大暴雨……”爷爷直起被风刮得僵硬的腰,喃喃自语:“现在必须下种,不然来不及了。”他紧锁眉头,背着木犁又独自向田地走去。
“爷爷,真的不用这么累,粮食我们可以买。”我急切地劝道。爷爷怔了怔,又推着木犁扎到泥土里:“那不还是要人种?”
狂风席卷着落叶枯草,乌云滚滚而来,几只红眼乌鸦掠过,“哇哇”凄叫。爷爷的背似犁僵硬地弓起,他的脚深深陷入泥中,发黄的裤管下,裸露的黝黑小腿青筋暴起。身上那件发旧的红色背心映着犁锋的银光,在寂寥的田垄里既突兀又和谐。
我一步上前,用力推起木犁。爷爷看我一眼,不发一言。土在我们身后像花朵一样展开,散发出迷人的泥腥气。风依然在怒吼,爷爷乱蓬蓬的白发在风里飘飞,像在跳舞。我听到爷爷心满意足的呼吸声。我看着犁好的田垄,心忍不住一阵颤动:这木犁,跟爷爷的质朴助劳、不屈不挠相辅相成,甚至融为一体。爷爷信任木犁,木犁不能没有爷爷。这片土地,是他们的归宿。
当机械农具“突突突”地碾上田间小路,改变了乡村的样貌,爷爷依旧坚守着他的木犁,弯腰轻嗅泥土。这坚守之中,深藏着农人对土地的感情。其中蕴藏的文化积淀,静水流深。
几千年的农耕文化,就藏在一柄小小的木犁上。现在还有多少人,能像爷爷一样,愿意亲手去触摸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