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有一段时光是在乡下老家度过的。爷爷一人照顾因父母工作繁忙而无人看管的我，老家和别处的农村几乎没什么两样，除了时时刻刻绕着竹林盘旋的白鹭们。

小村的地理位置很是奇特，东边是村里人的房子，上上下下，错落有致，往西就是大片的水稻。但突然，稻田的脚步就停在了林子前面，准确来说，还退了一步，留下数丈大的间隙。我问爷爷：“为什么要放弃那片在重庆山地里难得的平地，留下这样一片林子?”爷爷笑笑，说：“当然是为了留给那些白鹭了。扩建稻田那年，全村都为他们退了一步。”

过了几天，爷爷暂得清闲，放下农具，说是要带我去看看白鹭。农村没什么可玩的，我自然欢呼雀跃。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爷爷就将我推醒，带我出了门。重庆地区是不怎么容易直接看到太阳的，清晨太阳的些许光亮，照在一前一后、一老一少身上。四周晨雾弥漫，拨开草丛，潮湿的泥土气息充斥着鼻腔，片片绿意在银白的雾气中忽隐忽现，十分静谧。

我随着爷爷走到距林子还有一点距离的草丛中，已经能够隐约看到白色的身影在林中环绕、穿梭。我起身向前，准备看个真切，却被爷爷一把拽住：“干吗?退一步，再退点，退回来。”我退回来，重新在草丛中蹲好。“白鹭怕人，晓得不?要退后点观察。”我和爷爷躲在草丛中，看白鹭翻飞，听白鹭欢唱。直到天大亮，我才不舍地随着爷爷回去，告别这群林中精灵。

稻田在林子面前退后一步，是村里人对自然的尊重。我和爷爷，在白鹭面前退一步，是对自然生灵的理解。

后来离乡，过了几年才回来。听到爷爷说，村里没走出去的年轻人嫌地不够，扩张稻田，前进了好几步，大片林子倒下，成了稻田。白鹭本已不再怕人，人们可以靠近几步，在林子边缘观察了。但今年一砍树，白鹭又因不再怕人，被抓了不少，一只也没有飞回来过冬。

村里人的脚步迈开，逼退了林子，也逼走了白鹭。

又过了几年，村里的年轻一辈全走了。我站在稻田边缘，望着寂静无声、稀疏不少的林子，忽然看到似乎有一道白影倏地掠过。

我一惊，退后一步，隐在了草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