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小小的实验室,就是一个小小的世外桃源。
百般斡旋之下,我拿到了实验室的钥匙。
实验室里,凤仙花和银边天竺葵自由生长。漫长的暑假里,这里无人涉足,我的脚印烙在了尘埃里。
经过简单必要的拾缀,实验室就变成了我的“桃花源”。那里的藏品包括但不限于:老旧但可以勉强使用的显微镜,满满一抽屉的树叶标本,早被我遗忘在脑后的用来制作模型的热熔胶枪,以及我饲养的蠕虫、蜗牛和聒噪的蛐蛐儿。
我从各个地方搜罗实验材料。我曾向楼下的肉铺老板订了一袋猪气管,他甚至没要我的钱,一声“接好”便往我这里一丢,仿佛这些东西该出现在垃圾堆里。我拎着“血肉模糊”的包装袋一路狂奔回实验室——因为散发着恶臭,周围人躲得远远的。
因为担心样本腐败变质后影响实验效果,我必须立即着手实验。解剖刀铮亮的刀锋在冰冷湿滑的黏膜上游走,我用镊子取下一小片样本,在载玻片上轻柔地展平,再小心翼翼地将它安置在显微镜的载物台上。
多年后,面对枯燥的生物课本,我仍会回想起那个遥远的下午我在实验室里看到的景象——原本肉眼无法看见的、气管壁上细细小小的绒毛,在显微镜下纤毫毕现。我换上高倍显微镜,看见它们就像是一个个摇头晃脑的粉嫩的精灵,密密麻麻地整齐列队站好,顺着水流的方向轻轻摆动、涌动、交错,仿佛在低语着生物界的奥妙。
我翻阅着生物学典籍,查询它们的学名、组成结构和功能等。书香味与猪气管的腥臭汇在一起,我却觉得这味道如此美妙:恰恰是污秽的隐秘处,才埋藏着世间万物运行的规律与道理。
疲惫的成年人对我的桃花源不屑一顾。唯有用跟婴儿一样好奇的目光打量这个世界时,才寻得见那林尽水源处的小小入口,寻得见那豁然开朗处的至真至美。它并不仅仅是我用以避世的一方净土,它欢迎一切新奇的事物来这里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