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北的山坡上,是高大的苦楝林,透过楝叶的空隙,可以望见那草葺的屋顶,煤烟熏黑的窗子,屋宇间,日夜不停的锯斧声,从山脚远远传来,那里住着一位木匠,是我年长的舅爷。
我坐在三轮中,随姥姥去照望舅爷。车子一路向山下颠簸地驶去,停在了门前。
屋后楝树参天,浓荫翳然,屋里客人满座,对坐饮茶。我独自起身在屋间转悠,被一间摆满了工具,摞满的木头的房间所吸引。踏过门槛,敝旧的太阳弥漫在空气里,透过微微呛人的金灰,木头沉旧的气味扑面而来,工具整齐摆放在房间一隅,地板上堆叠着未组装的木件。
“小心剌到你的手!”身后传来低沉浑厚的声音,我连忙向后撤了几步,扭头一看,是舅爷,“这些木头毛边都没修过,别碰。”话音刚落,他利索地络起袖子,带上手套,拾起斧柄,紧捏住斧尖,开始利落地削整木边突兀的毛刺。
窗外的苦楝叶在正午烈日下闪烁,像翻腾着的浪涡,连绵数里,屋内舅爷紧锁着眉头,只顾闷头干活。他用榔头一遍遍敲打刨子,削净木材,又勾起斧尖,凿削隼眼和隼头,接着用力地捶击着并合处,并接木材,他下颚骨悬挂着的滴滴汗水随锤头一齐落下,不过晌午,一把木凳已然成型。
我静坐在一旁,观赏舅爷他那今人称奇的工艺。终于,他抬起头,面庞已然通红,似乎留不得喘息,又拿起砂纸打磨起来,遍遍打磨,磨入了他的汗水,凳子的板面,变得光滑而锃亮。
不待我深思,舅爷已在轻轻掸除凳上的灰尘,凳面上,楝木美丽的木纹相交其间,朴素但精致。舅爷招招手,示意我带回去,我起身想问价钱,他却哈哈大笑起来:“客气什么呢,这楝木多的是,拿回去吧。”回去的路上,我禁不住问姥姥,舅爷的木工活有多厉害,姥姥笑着说:“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啊,不止我们家,以前村里所有的木椅木桌,都是你舅爷主张做的,现在本可以去城里靠手艺挣大钱,但怎么说都不肯去,哎。”听罢,我终于明白,原来,所谓工匠精神,没有追名逐利,贪恋荣华,有的只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然,是精益求精,熟能生巧赢来的一生美谈。家中楝木材粗制的木凳,用过不下几个年头却依然结实如初,而过塑的华丽的木椅却脆弱频换,木凳里填制的,并非别的,就是匠心。
想到这里,怀中的楝木凳,仿佛变得鲜活而温热起来,那是跳动的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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