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风徙云倚,山如浅黛,水似白练。夹杂着远山的呼吸,天地一片绰约,这是夏末北方的农村,祖辈居住的地方,木板阶镌刻着岁月的斑驳,黑土地萌发着希望。与土结缘一生,是爷爷的欢欣。
那是七、八岁的日子,同爷爷奶奶居住在一起。早晨五六点的光景分外美好,丝丝清雾萦绕村庄,爷爷便早早起来奔向心爱的菜园,去调弄几颗泛红的柿子。那果实紧实饱满,像几盏似燃非燃的灯笼,像刚出水的人儿面色红。叶片低垂似重睫眼波流转,娇羞地低下额头,是这片土地孕育出的希望。爷爷用如果同看他孩子一般的眼神看着柿子,从那时起,懵懂的我便认为爷爷与这片土地有着说不清的情愫。
待到入九月份,柿子便已成熟,爷爷便摘下来给我吃。我向来不爱吃蔬菜,唯独对这小园里土生土长的柿子情有独钟。爷爷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却也心细怜人,穿上靴子淌在黑泥土之上,轻轻摘下柿子递给我,还咧嘴笑着说:“自家上地种得,吃着放心。”我于是也常常依偎在他怀里,咿呀呀地吟唱起歌谣。“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我边吃边唱,爷爷也憨笑着,说:“这是农民的写照。累着呢。土地啊,可是农民的命根子,是活着的动力呢。”我似懂非懂,只带着了星点泥土走进了脑海里。
稍大了点,去了城镇上学,回家的日子也越来越少,蓬勃的记忆也只剩下寂寥秋深,有时靠着爷爷的背,坐在清凉的木板阶上,任凭清风拂过面庞。爷缓缓抓起了一把土,像是抓起生命,喃喃道:“人像这柿子一样,总要化作泥土,但柿子总要成熟,人也会好起来的。”在我眼里,即便他曾身着不体面,但柿子却也并非茂茂田田。柿子张张扬扬都映着骄人的天光红亮,红绿俱肥而水光潋滟,暗香浮动有芬芳,爷爷年迈,只得闲坐木板石阶上歇息,我于是背起萝筐到园里摘几颗洁净的柿子。离离慰慰下那位苍颜白发的老人舒展眉眼,那个摘柿子的小伙子却也入了青春年华,将清润的柿子轻轻喂给岁月经年的他。
离别时,他在后面远远跟上,我转头看他,看见他满眼不舍,看见他步履蹒跚,手里捧着饱满的果实,也是我曾经的挚爱。我不忍别离,却也无可奈何,泪语晕染着流云叆叇,弥漫在一条孤僻的乡野小道。
他晨起踩露而出,傍晚披星而归。而今再也干不动了,却也似找到了归宿。我捧起一掬泥土,像是捧着沉甸的岁月。
翡翠盘高走天光,烟脂雪秀静年芳。
道阻远,岁月长,流年不住写潇湘。
我轻吻他的面庞,这也许便是“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