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那碗赤豆粥，甜甜的，那里有奶奶的味道，滋润我的心灵。

几缕鸡鸣，唤醒睡梦，还未起，味蕾便被熟悉的赤豆粥香吸引。忙奔向厨房，灶膛里火烧得热烈，锅里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大米开了花，在乳白色汤水里咧嘴偷笑。奶奶穿着粗布麻衣，系着一条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围裙忙活着。我信步上前，坐在灶前的矮凳上，不紧不慢地往灶里添柴火，俨然一副大人的样子。她瞧见了，便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从锅里盛出一勺赤豆粥，放在青瓷往里吹。凉了，送到我的嘴边。只记那时灶火温暖，米汤散发着谷物自然的香甜。

奶奶开始烧水、淘米、投入锅中，大火烧开后转小火慢炖。孩童时奶奶教我煮粥，常说：“熬粥就像做人，粥品就如人品。”不解为什么奶奶熬粥熬得这么慢？不解为什么熬粥像做人？奶奶从不多说，只是笑笑。稍大几岁后，奶奶为了锻炼我，就让我负责熬粥。年少贪玩又淘气从不把熬粥这事放在心上。一直是大火猛烧，见米熟了就关火跑出去撒野。

待锅里的赤豆熬得软软糯糯了，奶奶便拿出小碗盛好放在院中石桌上。院中有一棵茂盛的桂花树，南国四季如北方分明，桂花树四季常青，枝繁叶茂。八月桂香袭来，令人陶醉。若有阵阵清风拂过，桂花便如满天繁星，星星点点地坠落下来，石桌上、发梢上、赤豆粥里都缀着金灿灿的小花，好看极了。她拿着一把蒲葵扇，总是先将我的那碗米粥扇凉，也扇来浓郁的花香。

颇喜冬天里暖洋洋沁人心脾的赤豆稠粥，氤氲的白色雾气缓缓消失在空气里，扑面而来甜丝丝烂熟赤豆的香气，颜色像被稀释了的咖啡棕。沉浮着煮得半烂不烂的赤豆和一小块一小块的红薯，暗红和金黄搭配的恰到好处。顾不得被雾气迷蒙的眼睛，舀起满满一勺送至口中。赤豆融化般在嘴里舒展开，像细小的沙屑小面积覆盖在舌尖上，甜味肆意。偶尔捞起个乳白色的荸荠，咔嚓咬去一半，玉色的截面掺着淡黄，牙齿咬切过的痕迹清晰可见。脆生生的甜和赤豆的绵软竟出人意料的搭配，一猜就是奶奶特意的杰作。稠实厚重的温暖液体一点点占据口腔，然后顺着在冬天冰冷空气里瑟缩着的食道下滑，坠落在空荡荡的胃里，似乎发出沉闷的声响。巨大的满足感在吃到第一勺粥之后就源源不断从心底涌出，一发不可收拾。粥香渐渐弥漫，起锅关火，端一碗粥回到书房。

坐在桌前一边吃粥一边听雨，现在想起来，奶奶那句口头禅想要告诉我的是：做人不能太过急躁，也不能过于拖延，恰到好处便是温暖，与人有利，于己有益。

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花。在最平凡的事上，你会懂得最不平凡的意义，生活有时就如一碗粥一样。

我喝过各种各样的粥，但唯独奶奶熬的赤豆粥一直是我心底最甜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