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手指,就像几根织布的梭子,指节是梭上千百次使用仍未磨平的泛白的木疙瘩,皱纹是它多年工作后留下的数不清的深浅刻痕。
很小的时候,我常在姥姥家住。
每到作业写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看姥姥做活。
姥姥的干硬手指扶在缝纫机的圆柄上,不紧不慢地转着它,脚下踏板也在不停地响着。
那声音比一切情深义重的话语更使我心安,好像午后从帘缝与窗脚里悄悄溜进来的阳光和二胡声,那是能让人触摸到的暖意和温柔。
那缝纫机似乎比我还大一些、却保养得不错。
银色的,微微有些掉漆的圆柄,只要在姥姥手中,就不是那么冷了。
姥姥一只手握住它,另一只手稳稳按住布的动作,莫名让我觉得这时的她脸上带着一份特别的庄重。
我一边瞧着姥姥愣了一下,笑着答我:“我以前可是靠它过日子的啊。”
她慢慢讲着,手上动作却不停,仔细地将衣服上的开口对好,接着扶上圆柄,重复着那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遍的动作。
在她年轻时,便是做这份工作的,起早贪黑,认真踏实,自然练出一手好手艺。
那时候的日子有多难过,我无从得知,只是大概理解了为什么姥姥一直不肯倒掉做了几天的饭菜,为什么不
穿的衣服不扔而是拆了重做。
我一边听,一边看她,看着她树根一样的手指轻轻地将布片一撮一拢,小心地压入针下,细细穿补。
她满是皱纹的手挑起鲜亮水红的外套,也挑起了我心中的百般滋味。
姥姥的手指,像几根织布的梭子,指节是穿行于流年时未磨平的真心,皱纹是往返于苦涩和甜蜜间令人倏然动容的回忆。
它们织成的生命,平淡又深刻,平凡又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