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窗外的海棠,总在写生本上投下晃动的影子。暮春的阳光斜斜地打过来,把花瓣的纹路照得透亮,粉白的瓣尖泛着点珊瑚色,像被谁蘸着颜料轻轻扫过,连飘落的姿态都带着笔触般的轻盈。
美术老师说,画海棠要留三分白。她握着我的手调颜料时,指甲缝里总嵌着点钛白,像沾了没化的雪。“你看这花瓣边缘,不是死白,是透着凉气的粉。”她指着枝头最盛的那簇花,风一吹,花瓣落在她的画纸上,恰好补全了未竟的留白,倒比刻意画的更生动。
有次我画砸了,把海棠画成了一团模糊的粉。老师没说话,只是摘下片刚谢的花瓣,让我捏在手里。“你看它蔫了也有蔫了的样子,卷边的地方泛着黄,像老太太的皱纹,也是种美。”那天下午,我们没再动笔,就坐在花下看花瓣落,看它们铺在青石板上,从粉白变成浅褐,像一幅慢慢晕开的水墨画。
后来画室搬了新址,窗外再没有海棠。但我总在调色时想起那株花,想起老师说的“留白”。原来有些风景不必画满,就像那些落在画纸上的花瓣,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反倒成了记忆里最清晰的一笔。
前几日整理旧物,翻出那本写生本,某页空白处还压着片海棠瓣,早已干透发脆,却仍能看出边缘淡淡的粉。风从窗缝钻进来,仿佛又带着画室的颜料香,带着那株海棠的影子,轻轻落在纸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