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不能忘的是奶奶的蒲扇。
蒲扇是奶奶自制的,带着淡淡的草香。它经岁月打磨得古色古香又朴素。打我有记忆起,奶奶就同它难舍难分。她操劳了大半辈子,最亲近的物件便是这把蒲扇,一人一物相处得其乐融融,好似他们很多年前就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家乡的夏天大多炽烈,像清汤混着烈酒,是掩饰不住的狂野。乡下的天常常黑得很早,夕阳西下时帮奶奶搬个小板凳出来纳凉,我就地坐在她旁边,她悠然地扇着蒲扇。而我支起下巴看她,目光又不由自主地游离在蒲扇上,上边的纹路像奶奶脸上一道道的皱纹。
“奶奶,这蒲扇扇了好多年了吧?”
“是呀,好多年了。”
她笑着回答,用力地扇了扇蒲扇。清凉的风吹在我脸上一阵阵的。我抬眸发现奶奶的眼正望着我,眼里写满了关心与疼爱。奶奶笑了,她笑起来很好看,像春天的花。她笑起来时脸上的褶皱也好似翻腾的浪,与蒲扇那不清晰的纹路一同卷进我心里,刻骨铭心。
有时候奶奶也会我讲故事,大多是夜晚,月光透过叶间的缝隙照在大地上,也照在奶奶的脸上。她一边扇着蒲扇一站边兴趣盎然地讲,我则兴趣盎然地听,时不时点点头。但讲故事与蒲扇在我遥远的记忆里最清晰的还是奶奶手中晃晃停停的蒲扇。
几年后我再回家,在老屋门前看见摇着蒲扇的奶奶。她看见我,连忙向我招了招手。我走过去,端详着她和她手中的蒲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老了蒲扇也老了。这时候父亲走过来,拿出在商店买的一把小巧玲珑的扇,他说奶奶的蒲扇也要退休了。
奶奶一时不知说啥,紧紧抓着蒲扇不松手,还说让父亲别打蒲扇的歪主意。父亲哭笑不得地走开,我的眼角却悄悄地湿了。父亲也许不清楚奶奶的反应为何如此之大。蒲扇串起了小时候我和奶奶之间的温情时光。同样的我和父母离开奶奶这些年,也只是蒲扇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如一位坚不可摧的战士守护着她。
于是我拉起奶奶的手,看她摇着蒲扇,给她讲起了我生活在城里的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