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旁有一棵枣树。

枣树很早栽下了，只是今年才颤颤巍巍冒出了芽来。它生的很瘦弱，发育的也慢，那副矮小萎缩的样子总受邻里孩子的嘲笑。他们毫不掩饰地大笑无疑刺痛了小树的心，它弯下身子，然而无济于事。无知的孩童们向它抛去一些碎石和土块，它也无力反抗。只是那么呆呆地垂着头盯着地面，好像是被吓住了，也好像不甚在意。我常常在阴影处，呆呆着看着它，但我的懦弱也仅能使我对它抱有一种沉默的悲悯。

小树还是顽强的长大了。它的枝干仍是细细的，但已高于我半头。嫩枝上的叶子发着卷，隐约参杂着几朵小枣花，竟被蚜虫咬的残破。因为它的纤细，没有人对它抱有欢喜和期待，就算邻居难得用些废水灌溉它，也要谩骂它的不争气。小树很快就因为过度缺乏营养而变得病殃殃了，原本嫩绿的枝桠泛了黄，花儿耷拉下脑袋，软塌塌的没有一丝生气。那几天我在家里也病得蔫蔫的，耳旁充斥着父母的责怪，却还要顶着高烧强打精神望向窗外——怯弱的小树。

枣树愈发粗壮了。可能是受了太多冷眼的困扰，它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突然生的高大了。它变得歪歪扭扭，身上铭刻着幼年的伤疤，干枯的皮上满满都是沧桑，坑坑洼洼的丑陋表面更是很难引得路人的目光，唤起他人的赞美之情。在盛夏蝉鸣欢唱时，它已经枝繁叶茂了，浓浓密密的全是深绿色，引得众人又对它献起殷勤。它拼命地生长着，把阳光和曾经的流言蜚语都笼罩到它那宽大的椭圆形叶层中去了。花渐渐地褪去了，几颗小青枣探出头来。邻居家笑得合不拢嘴，说这枣树真争气，来年肯定能卖个好价钱。闷热的仲夏，我丢了手中的笔，楞楞地看向窗外，朦胧的光影在树下浮动，呼啸的风声诉说童年。

事与愿违，枣树青涩的果实还是没能扛过那夜的风雨交加。它可笑的被雷劈断了枝，曾经满树的“玲珑”化了污泥。残枝烂叶半掩在潮湿的泥土，它又廖寂得再无人访问了。它看上去快要枯死了，枝干的僵硬和易剥落的树皮宣告了它悲惨的命运，它被遗落在了秋天。我也曾经幻想过奇迹，但寒冬来临时，他萎缩的死气沉沉，我才方觉它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立春时，我偷偷再看了它一眼，却惊异地发现它精神了许多，直起了腰，骄傲地向人们展示它枝头娇小的嫩芽。人们再次惊艳于他的改变，饱含希望的浇水施肥，它恢复了从前欣欣向荣的样子，却不再开花结果了。一年又一年，枣树仍旧繁茂，却绝不再生出一个花苞。人们很快就放弃了这颗没有价值的枣树，嘴里嘟嘟囔囔地疑惑着为什么。枣树真的长大了。它不再畏惧流言和嘲笑，它不再需要乞食，它可以选择去开花结果，它自由也无束，它当然可以与微风嬉戏，也可以嗅见野花的清香，品一缕和煦的阳光，摘一分明亮的星辰。它顽强地斗过了命运，终归是活出了一颗树的生活。而它仍旧在荒原上挺立着，生生不息。

我轻轻抚过它斑驳的纹路，是岁月的痕迹，是风霜的凄凌，是成长的铭刻，更是它的——满身傲骨嶙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