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单纯
清扬的风低吟浅唱,我见花枝簇簇,瓣影泅开春色,落在那方小小锦帕上,将春织绣定格。
收拾旧物时,几片俏彩渗透瞳孔,柔软的丝绢裹挟着花香缠绵的思念。
记忆里的春总也开不败。
烟花三月,阳光温润柔情,点点光斑溅落枝梢,黄曛曛的暖意晃灭了琳琅冬。
祖母坐在灿灿花海,十指春风拈着绣花针,腕轻舞,指尖轻抵丝绢,手飞扬,缕缕丝线交错横生,走线,纳丝,烁亮银针游移于如玉的锦帕,似流水,轻盈顺畅,疏密勾连,起落间,淌淌春光从帕子上流泻。
一朵又一朵的海棠盛放在软缎上,累瓣密密匝匝的簇拢缤纷,娇艳的似搽染粉胭脂,俏生生,缠绵吻住波光潋滟,曳一舟青黛风雨,多热烈多肆意的春。
香风吹起檐角的铃,春天歌唱。我望着那瓣瓣海棠,欣喜嚷着:“外婆喜欢绣海棠,是吗?”她眯起眼,眸子流露几分暖,捋起我额角碎发,笑着开口:“乖乖,祖母是喜欢绣春天呀。”
红木箱浸着陈年旧梦,“吱呀”一声,呓语流年。她翻出珍藏的绣品拿与我看,或青涩或娴熟,氲一腔秀气,记录着她的刺绣历程。
她绣早春里幼嫩羞涩的迎春,半帘黄梅色,一枚独独绽;她绣暖溪里划动闹水的野鸭,娇憨自在;她绣花影间隙里跃动的碎月亮,脆薄叮当响;她绣邻家栗色的猫轻浅一跃,碰翻了一墙秀绿春天。美好的碎片被外婆捕捉,时间得以凝固于丝绢。
我抚着软绢上细密针脚,思绪涌动,咀嚼着祖母的“绣春天”,咂摸出一丝味道来。
祖月学过女红,从小便润着烟雨柔情,身影融在绵长的色泽里,淡紫浅粉,清清的白,点染得像幅水粉画,手似遍跃的蝶,针线舞与流年,一眉一眼沉溺其问,一针一线皆是情意,我想一定是春,太娇太柔,风吹细细香,也吹开了祖母对美的向往,绣着她心中的梦。
风吹光影,碎而狭长,似乎又望见灿烂春光里祖母近乎度诚的神态,忽而悟得,那绣品,件件都融着祖母对美的热爱,文化的传承。她爱春天的湖山,爱山间的晴岚,爱一切好气象,好情怀,发现平淡生活里闪现的美,以刺绣定格为永恒,是来自文化的厚重,浮现于绣花针的轻巧。
祖母绣春天,绣美好,绣那方锦帕上的传承,绣她自己一寸心头顷清澈的爱。
以针为笔,以线为墨,以爱为底,绣出半生春色,我想,终会春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