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后院总种着一片白桔梗。它们不像月季那样招摇,也没有茉莉的馥郁,只是在夏末的风里,举着星星点点的白花,安静得像一群敛翅的蝶。
我最早认识白桔梗,是在外婆的药篮里。那时我总爱蹲在灶台边看她煎药,白桔梗的根段在陶罐里翻滚,汤色渐渐染上浅黄,空气里飘着清苦又干净的气息。外婆说这花能治咳嗽,村头的阿婆咳得直不起腰时,她就采一把根须送去。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在风中摇曳的白花,原来藏着这样温柔的力量。
白桔梗的花期很长,从梅雨连绵开到秋阳渐烈。花瓣最妙的是边缘那圈细微的波浪,像是被谁用指甲轻轻掐过,带着点俏皮的残缺。清晨沾了露水时最动人,水珠坠在花瓣中央,颤巍巍的,仿佛一碰就会滚落,却又固执地停在那里,像不肯滴落的泪。
有年夏天我生了场病,整日恹恹地躺在床上。外婆每天清晨都采一枝带着露水的白桔梗,插在玻璃瓶里放在床头。花香很淡,淡得几乎闻不见,却又无处不在,像一层薄薄的纱,轻轻裹着整个房间。我望着那些白花,看它们从饱满到渐渐舒展,再到最后微微蜷曲,忽然懂得了什么是从容——它们从不争抢阳光,也不抱怨风雨,只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认真地开,安静地谢。
后来外婆走了,后院的白桔梗却年年都长。母亲学着外婆的样子,在花开时采些根须晒干,谁家里有咳嗽的孩子,便装一小包送去。我每次回老家,都会摘几朵插在窗台上,看阳光透过花瓣,映出细密的纹路,像岁月写下的诗。
原来有些植物和人一样,不张扬,却有力量。白桔梗教会我的,从来都不是盛放的绚烂,而是静默中的坚持——像外婆的爱,淡如花香,却从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