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菜就是马蹄草,睡莲的一种,四五月到八九月间方有。这种水里的叶子,必须是刚刚长出来的一个小芽尖尖才好。次一点的,是卷起来的叶子,大约二三厘米。再次一点,是四五厘米大,舒张开来的铜钱小叶了。这种叶子,芽越小,越嫩,所携带的黏液或者说胶质越多。西湖莼菜汤,就是用那一叶小小的、卷起来的、睡莲的小芽芽,做成的黏黏滑滑的汤。
说起来,这东西没什么吃头。龙井虾仁,至少还有虾仁可以嚼。这一碗莼菜汤,透明见底,仿若无物,只有依稀用淡墨抹出的一叶叶小舟泛于湖上。这碧绿的莼菜,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味道,甚至一碗汤也是淡到无味,但是,且慢,你慢慢喝,细细品,看有什么味道?
对了,是诗意啊。这一碗莼菜汤盛满了中华文化源远流长的诗意。也就是说,你闭上眼睛吃莼菜汤,其实吃的不是莼菜,而是吃的文化。《诗经》里就有莼菜的影子了。“思乐泮水,薄采其茆”,茆就是莼菜。后来到了晋朝,有个人叫张翰,他在洛阳做官,秋天起风了,他就思念起南方故乡的莼菜汤和鲈鱼美了。这思念在心中千折百转,百折不挠,搞得张翰很难受,索性官都不做了,回家。就这样,他也为中华文化贡献了一个成语:“莼鲈之思。”
在西湖边吃过很多回莼菜汤之后,我就想去湖中找找莼菜。结果发现,这莼菜并不在西湖中。“西湖莼菜胜东吴,三月春波绿满湖。”杭州的莼菜,却多是从近郊的双浦镇铜鉴湖村出产。这儿的莼菜芽头粗壮,胶质厚腻,每年的产量都在数百吨。在20世纪90年代,双浦的莼菜种植面积一度超过两千亩,而如今面积已锐减到不足百亩。
莼菜那般诗意,采莼菜却是很辛劳。采莼菜使用的小舟,类似于狭长的独木舟,船身长两米左右,深不过三十厘米,上面支个油篷用来遮阳,船上压两块水泥砖作压舱石,人就趴在这样的船头,双手探入水中,一叶一叶,小心翼翼地摘取那小小的、滑腻腻的、藏在水面之下的莼菜嫩芽。每一叶莼菜芽,都包裹着一团滑溜溜的胶质。
喝一碗莼菜汤,最好一滴也别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