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淌,不知刻伤了多少人的眉梢。蓦然回首,只得怅然叹道,终老,终老。——题记
“十里怅,江湖裘马轻狂,鲜衣便是少年郎。岁月却跃上谁眉梢,平了谁棱角。余生檐下听雨客,终老,终老……”
故屋外檐下,外祖母裹衣卧在红木摇椅上,目凝着不远处苍老的戏台,枯唇微启咿呀唱。
唱的是她的过往。
那时我正总角。竹林葱绿宽广,环抱着刻满沧桑的戏台。台前一把红木摇椅,外祖母挽着我,紧攥着一纸泛黄的戏文,望穿戏台,轻声说起,满目萧萧。
外祖母的少女时期,便是在这戏台上走过的。
外祖母总爱提起。那时的她,久驻戏团,青涩的脸庞点上绛唇,染了殷红,描了戏妆,在这戏台上熟练的演着花旦,唱起这戏。外祖母在戏台上舞着唱着,外祖父总在台前最近处,抿着酒酿,微醺地眼带笑意凝视着外祖母。
戏是外祖父为外祖母写的。外祖母有个女英雄梦,外祖父为圆了她的念想,亲写戏文,给外祖母唱。外祖母道,她还记得那是阳春三月,惊蛰的细雨格外冰凉。她正卸了戏妆,忽的看到外祖父淋得全身湿透跑了过来,怀里护着什么东西。待得外祖父喘过气,用手掩着怀里的戏文给外祖母看,笑得像个渴望被褒奖的孩提。外祖母看罢,眼眶通红,泪水决堤,忽的觉得惊蛰的雨竟是如此温暖。一旁海棠未眠,开的正艳,柳絮随风飘起,虫儿轻巧低鸣,外祖母的心,也跟着它们一样欢快雀跃。
可时间永是流驶,待得青春不在,戏团也散,戏台蒙起尘埃被岁月刻上沧桑的痕迹,外祖母的心,也跟着戏台一起苍老了。外祖父不知何时开始,眼神也早已没了明朗,再也不懂得如何挥墨豪写了。外祖母常说,如今平平淡淡,才是最满足的。可每每一闲下来,却会挽着我跟我说当年的故事,再望着苍老的戏台怔怔出神,开裂的枯唇轻轻哼唱。屋里那张泛了黄的戏文,被磨得平平整整叠在外祖母当年留下来的红漆妆盒中,当年的戏服挂在衣柜最显眼的地方,老旧的录音机中,循环放着的还是她自己的那段唱戏。
我想,那是外祖母的归宿。
只是戏不再,人已老,白发苍茫,岁月不复。戏文日继泛黄,模糊了一寸一寸旧时光。
破砖青瓦,褪色红窗。只有外祖母一人,抬起沧桑的双眸,望穿戏台,枯唇还在咿呀哼唱。我仿佛模糊地看到,她望眼欲穿中,是她当年的纤细身姿英姿飒爽,在这戏台上演着花旦,沉醉其中,微启绛唇咿呀婉转唱:
“十里怅,江湖裘马轻狂,鲜衣便是少年郎。岁月却跃上谁眉梢,平了谁棱角。余生檐下听雨客,终老,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