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女，帮我抓五克西洋参。”

我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向那一个个斑驳的药柜。

我的父亲，是位中医。

儿时总在父亲的药房玩。药房中的空气夹杂的各种中药的气味，几分微苦，几分干涩，又有几分甘甜。门前的台阶上散落着星星点点的药材，也没了原先的样子，已被投医的人踏出汁液，层层浸染，似一幅山水画。

我喜爱这里的气息，却不喜欢熬出来刺鼻的中药，以及整天忙于药事，从不带我出去玩的父亲。

待我长大些许，父亲开始教我抓药。“爸，茯苓在哪啊？”“不是教过你《抓药诀》了吗？横七竖十。”我一数，那小药柜高高的在我的头顶，任凭我如何伸手、踮脚都无济于事。父亲看出我的窘迫，二话不说，看起来那把木梯麻利的爬了上去。那木梯有些年头了，父亲每一次落脚，梯子都颤巍巍的摇晃，发出“吱呀”的声音。父亲如一头矫健的豹，迅速抓了一把茯苓，又从木梯上“吱呀”地退了下来，便要拿去装袋。“爸，你还没称呢？”父亲爽朗一笑：“我这手可比秤准呢！”见我不信，放秤上一称，分毫不差。

我惊得呆若木鸡，心中也升起一种别样的敬意。

寒来暑往，花开花落。或烈日炎炎，或冰冻三尺。我与父亲在药台前诵药书，识药材，每当我疲怠了，父亲便会递给我几片甘草。放入口中，苦味在唇齿间荡漾开来，流转几回，又氤氲出几丝甘甜，钻入胸腔，只觉神清气爽。

那天，父亲坐在药柜前，怔怔地看着手机，半响纹丝不动。我凑过去，手机屏上赫然头条大字：“日本收购我国一中药企业。”字是黑的，却如鲜红般刺痛我的眼。

我望着父亲，心中五味杂陈。我想起父亲一直潜心研究中西医结合技术，却被闲人说为故弄玄虚；我忆起父亲在我生病时为我熬的苦涩无比的中药，却神奇的让我迅速好起来。我渴望父亲的陪伴，却悟得了他身上的责任与坚持，在日复一日的苦中，寻得那味甘。

我抓一片甘草放入口中——苦甘交织。在苦中，我接过父亲的重担，有泪水也有光明，如中药一般，复杂百味，却心向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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