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瑞雪初霁,红彤彤的灯笼刚挂上路边,鹅毛大雪悄无声息地来了。万籁俱寂的夜过后,阳光倾洒,人们穿着厚厚的衣服在坑坑洼洼的雪地里走起来,大街小巷一片喜气洋洋。
父亲一大早就赶着集市,买回了5斤牛肉,20个鸡腿、鸡翅,大坨猪脚等食材。母亲在小小的厨房里架起了铁锅,火烧得旺旺暖了一方天地。把料包、食材通通扔进去,倒入几瓶胡子酒和几滴料酒,铁盖一盖,卤起了第一锅——如意锅。这是家乡的习俗,每逢过年,在大年三十的前几天,卤大三锅菜,下酒、配菜、炒、炖都美味可口,备着可以供一家子一直吃到过年。母亲是个厨艺高手,任是怎样的食材,都能给她炒出别样的滋味来,而她的卤菜更是入味且精妙,一家子每每围坐在圆桌旁,欢声笑语,配着几样小菜和母亲精心熬制的一盅汤,火炉子噼里啪啦地响着,浅尝卤菜的味道,赞叹声不绝,从此成为记忆最深处暖融融的回忆。
母亲开始卤第二锅,并唤道:“瑞瑞——”我应声并出了门,她笑眯眯地用大铁勺从大铁锅里捞出一块刚卤好的猪脚给我。我难掩心中雀跃,直勾勾盯着那猪脚,猪脚已被卤成了棕色,汁水缓慢地流着,肥肥的皮光泽闪烁。我“嗷呜”一口咬下去,虽有点被烫到,但当我的舌尖触碰到那皮时,甜的是红糖,缕缕的辛辣是胡子酒,还有一种莫名的直击灵魂深处的味道,那是满怀母爱的、记忆深处的味道。妹妹闻到了那诱人的味,也“噔噔噔”跑出来抢着要吃。母亲笑意盈盈地看着我们。我恍然想起母亲最爱吃猪脚,每每心情一好就炖或是炒了猪脚给我们吃,这次她本要父亲只把猪脚剁成两半,来一个“卤猪脚年夜饭”。结果父亲把猪脚切成细细的块儿,还理直气壮道:“不切成块儿怎么吃啊?我是为了你们着想咧!”母亲气地直抚额,嗔怪父亲毁了她猪脚年夜饭的梦想。而我和妹妹在一旁乐不可知,笑弯了腰。我回过神来,问母亲:“您怎么不吃呢?”母亲笑着摆摆手,说她早已尝过味了。
第二锅卤的是我与妹妹的钟爱——鸡翅鸡腿以及大块的牛肉——吉祥锅。鸡翅、鸡腿一捞出锅,两个忠实粉丝就垂涎欲滴地探了脑袋,把沾了些汁水的白瓷碗推过去。母亲无奈地戳戳妹妹的鼻尖,捞出几个放在碗里。我故作优雅,慢条斯理地吃着(后面也开始狼吞虎咽),而妹妹,胖乎乎的小手抓起来就往嘴里送,脸蛋被火炉子烤得红彤彤的,沾了许些汁水。母亲只是笑,她自小便过着喂牲畜、抓野鸡的生活,吃的腻了,也并不很喜欢这些。她小心翼翼将牛肉捞出来——你以为她要吃?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那些牛肉要放进冰箱里冻着,适时取出一块,切成片再和着炒几块辣椒,用粗瓷碗盛出来,满满的都是乡野间最淳朴的热腾腾气息。
最后一锅卤的是平安锅,里头是排骨和鹌鹑蛋。母亲一早就将鹌鹑蛋用温水泡着,我和妹妹就用手飞快地剥起了壳。这鹌鹑蛋可真难剥,小小的,一不留神就连壳扯下一块蛋白,露出里头的几抹黄来。我倒是剥得飞快,可那蛋上总有一两个缺口,没几个是完好的。若是有个大缺口,那就不得了,直接“嗷呜”一口吞下肚。妹妹见了直乐,母亲笑道:“到时候剥到最后也不见个蛋的影,一问起来,原来都在瑞瑞的肚子里呢!”妹妹呢,虽然慢吞吞地剥着,可经她之手,几乎是没有缺口,白的质朴,只要有一丁点黄她便愁眉苦脸,且极富有耐心,而我到后来已经剥地几近崩溃,时时默念“人生处处在崩溃,煎熬何时是个头”,一看她,她还是慢吞吞地剥呀剥,乐在其中。卤出来的这锅平安锅啊,那可就是全家的大热门了,父亲也争着吃排骨,一啃,那飘飘然的样子逗得一家子都乐了。鹌鹑蛋更是妹妹的心头宝,一口塞一个,不停地“好吃好吃”。
其乐融融的一夜就这样过去,而我坚信吉祥如意,平安喜乐,这样绵绵的日子我们还要一起度过很多年。每当初雪来临,万籁俱寂的夜过后,是母亲捞出的卤菜香氤氲满整个屋子,是火炉烧得旺旺的,炊烟又袅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