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钱一斤……你这些最多可以卖170块。”废品站的老板娘笑着对我说。我愣了一下,低下头紧紧攥着衣角。
这些书,都是我高中时熬夜刷的练习册,整整三十斤多,结果高考还是落榜了。也许是为了弥补对爸妈的愧疚吧,我把这些练习册踢到废品站来卖,想着至少也可以卖个三百来块,到时候带着爸妈去好好吃一顿,没想到才卖这么一点钱……
这么想着,一股酸涩的感觉涌上心窝。恍惚间,我仿佛听见了高中舍友郭美的声音。
“阿雯!你又在偷偷‘内卷’!你还让不让我们活了!下次不给你带饭了!”郭美虽然嘴上这么愤愤不平的说着,可每一次还是把带有她手掌余温的饭盒塞进我怀里,再傲娇的看我一眼,显得那么可爱。我总是对她“噗嗤”一笑,转身继续沉浸在题海。
那段光阴,因为临近高考,我们宿舍四人都忙着做题,话都没说上几句。我相信,她们三个一定和我一样,总想着找个时间聊上一会儿天,但总是被一摞又一摞的作业给耽搁了。
直到那天,距离高考还有五周。
晚上下晚自习回来,我打开台灯,把习题往桌上一摊,准备与题目“奋战到底”时,舍友赵雨霖缓缓吐出几个字,几个我们想念了日日夜夜却没能说出口的字:
“出去走走么?”
那几个字的语调,带着犹豫,也带着期盼。可它却犹如块鹅卵石,打碎平静的湖面,掀起一阵波涛汹涌。那一刻,我简直想扑上去拥抱赵雨霖。
宿舍沉默了一会儿,立马响起骚动:“去,当然去!”“苍天啊!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谁不去我和她拼命!”“去!不做这破题了,去!”……听到这些话,赵雨霖紧绷的脸终于舒展开来,绽放出一朵花:“那走吧。”
我们几个立马去取自己的“藏家宝”。我把珍藏在床垫下的几包辣条全部掏了出来,含泪揣在裤兜里。哦,不要理解错了,是幸福的眼泪。
一帮人叽喳乱叫的出了宿舍门,每个稚嫩的脸上都洋溢上少女独有的热情兴奋,仿佛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出逃”。
我们“逃”到了操场绿植区的一棵树下,盘腿而坐,摆上“美酒美食”,倒还挺像那么一回事儿。我们畅饮着林丽带来的橘子汽水,享受酸甜浸过喉咙,流入心田。趁着气氛恰到好处,我们谈起了未来与梦想。
郭美说想当大老板,开一家大公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赵雨霖则想开一家普普通通的小书店,平静自由的过完余生。我说我打算考上心仪的大学后,先读研究生,再读硕士。
林丽的梦想很特别,她想开家“废品博物馆”,专门珍藏人们不经意间丢弃的美好时光与物件。我们还笑着约定,要过去给她捧场。
那天,晚风静静的吹,我闻到她们身上传来洗澡后干净的肥皂味,闻到我们下面传来的泥土芬芳味。以及,青春放荡不羁的味。
那天,好像一场梦,恍若隔世,又似在眼前。
思绪回到废品站,泪眼朦胧的我从老板娘手中提回了那堆练习册,“老板娘,对不起,这些,我不卖了。”
我想着,这些练习册,不正是我不经意间丢弃的美好时光吗?
我提着练习册回家的那个下午,没什么特别。唯一特别的是,我碰到了提着练习册前往废品站的林丽。
一瞬间,仿佛有颗子弹打穿了我。我听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紧接着就是一阵耳鸣。我与林丽对视一眼,无言。
岁月匆匆的流啊,卷走了风华正茂的我们,卷走了热情纯真的我们,卷走了年少轻狂的我们。也许,终有一天,我那170块的,廉价又宝贵的青春,也会在似水流年里,慢慢的被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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