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涓涓细流氤氲着热气，从茶壶里汩汩而下，透明的玻璃杯霎时间就蒙上了一层白雾，蜷曲的茶叶缓缓舒展开，被垂直而下的小水柱激荡着翻腾，冲出水面，如群笋出土般，悬空竖立，然后徐徐下沉，再生再沉……

从很久很久以前，山泉在地表蜿蜒盘旋，那时的我，有一张稚气的脸。泉水渗透进土壤，爷爷种的樟木树苗就在上面。爷爷常说：“害地出好茶。茶树的生存环境很特别，常生在山野的烂石间，或是黄土之中。”那时的我还不懂这些。

犹记那年，一个下雨天，七岁的我躲在屋檐，心里却一直想荡秋千。望着倾盆的大雨，我感到有些无趣，便进屋里去。爷爷抽着烟，对我讲，唐朝陆羽写了三卷《茶经》，至今流传了千年。那天，我翻阅字典，想找一个字眼，形容一件事很遥远，例如，天边是否在海角对面。直到我九岁，才知道那在浪费时间。

十岁。爷爷好像越来越喜欢喝茶了，我经常在他的身旁。爷爷满头白发，他常说喝茶时不能说话。每当我无聊时，就会看向爷爷的茶桌，爷爷茶桌的横切面，上面的年轮，被我数了又数，有二十三圈。经过这些年，爷爷的手茧，泡在水里的茶，会有茶色蔓延。爷爷品了品道：“茶需要沸水冲泡，沸水冲泡之后，茶汤变得清澈透明，香气扑鼻，高雅却不傲慢，无喧嚣之态，也无矫揉造作之感。它正如一股涓涓的细流滋润着人们浮躁的心，平和着人们烦躁的情绪。”他越说越起劲，眉飞色舞，似青年时期的人，浑身充满了生命力。我看着爷爷的神情，我学着他的样子，潜潜地啜一口，苦涩涩的，狠难喝。后来，我想起这件事，觉得当时是我品的方式不对，我又背爷爷，偷偷沏了一壶茶。还是一样的姿态，端起茶杯，送入口中，还是一样的味道，涩涩的。

慢慢的我才明白，茶，是爷爷那一辈的人精神的寄托，爷爷吃了一生的苦，已经习惯了，以至于再苦的东西，也已经不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