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真的不用带了,我长大啦,早就不爱吃啦。”我语气轻快,一路小跑到门边,此刻满心满眼都钻进了手机屏幕里漫天飞的同学聚会消息,转过头要与阿婆告别的瞬间,却望见她夹起灯盏糕的手忽然如泄了气般垂下,怔怔望向我,“很快就好了哇,怎么就突然不爱吃了呢?”
阿婆的疑惑呢喃像一记重拳,实实地捶打在我的心上,往外走的脚步忽然如灌了铅般沉重。头顶的红日踉跄地跌入天际线的尽头,余晖从云层的缝隙间预备逃亡,天空一片橙黄,刚好是那新鲜出炉的灯盏糕的颜色,记忆在黄昏中摇曳,倏然间从远处又飘回。
灯盏糕,我最爱的家乡美食,只在浙闽一带可见,可要我说,最正宗美味的灯盏糕,只在阿婆手中可寻。
记忆中的暑期夏天,总是沁入灯盏糕的悠长绵香。天刚亮,我便同阿婆来到厨房间,浸泡一夜的黄豆和大米还在酣睡,我搬来竹藤小椅与阿婆同坐,阿婆干练地舀起米和豆子放入磨眼中,石磨哼哼歌唱,送来雪白的米浆。油锅刚热闹起来,阿婆便痛快盛满一羹浆,放进热油内,只听几声刺啦脆响,米浆便来了个“魔法变身”,胀大成一个个圆滚滚,黄溜溜的灯盏糕,油锅成了最小单位的海洋,灯盏糕像缩小版的金太阳,漂浮在海平面上。等阿婆将那修长的竹筷夹起,我便迫不及待想伸手去拿,却被阿婆的筷子轻轻敲了敲小手,“刚出炉,上火喏!凉了再吃。”
我紧紧盯着热气腾腾的灯盏糕,腮帮子一刻没歇下,如小鱼吐气般朝着橙黄的灯盏糕呼气,待到温度终于冷却些许,我赶忙抓起那圆胖子,喀嚓一口下去,外壳是如薯片般酥脆,内里绵软,米香在口中崩炸开来,溢满唇齿。
“阿婆!你的灯盏糕比肯德基麦当劳好吃多了!”我昂起头来,朝着还在弯腰劳作的阿婆大声疾呼。“茵茵给阿婆这么高的评价,阿婆要向你姨婆们炫耀的喔!”阿婆抬头,笑得眉眼皱纹挤作一团,一老一小,笑声响彻一方屋檐,声音之大,隔着许多年,依然乘着晚霞,又荡回我的耳畔间。
“朋友们,今晚的麦当劳聚会你们尽兴玩,我就不去啦,好久没回家了,想陪阿婆吃顿饭!”我飞快地敲下一行字,发送,旋即转身,朝夕阳的反向跑去,希望灯盏糕的香味仍扑鼻,阿婆的心意和关怀未冷却,我还有时间告诉她,那依旧是我最爱的美食,因为出自你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