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糯米,在水中泡得晶莹,箬叶老绿,水润润地弯个腰儿,放一把米,添几颗腌得光亮的蜜枣,再添把米,紧实地用草藤捆缚。
一双起褶而粗糙的手,灵活地翻飞,个个有棱有角,俊模俊样的粽子堆满了脸盆。
记忆的画面,总随着光阴的流逝而泛黄,变得薄脆,唯有那一抹清淡的箬叶香常在鼻尖萦绕,勾着乡思。
离家在外,祖母包粽子的场景已经多年未见,煤气灶淡蓝的烟火舔舐着炊具发出“扑哧扑哧”声响和满屋袅袅的烟气也久久未曾感受。但端阳归家,桌上总少不了一盘苍绿。
祖母的粽子,紧实而有嚼劲,每一口都是厚实的质感,像是一种踏实的生活态度,偶有尝到蜜枣汁浸甜的米,又似是寻常日子里的小惊喜,让人不由得会心一笑。也许这就是把生活包到了粽子里吧。
祖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人,在地上耕作了一辈子,也像一株植物一样,在地里长了一辈子。春雨,夏阳,秋风,冬雪里,坚坚坚坚韧而朴实地向上抽枝,向下扎根。如艾草般,素而有淡香。
阴历的五月,常是逢上初夏,万物皆是欣欣然的姿态,因而老屋里常有五毒出没。祖母总是扯了艾草洒在屋子的边边角角,见了五毒也不愿意伤其性命,多是拿了火钳把它们移至屋外,她说,万物皆有灵,不可乱杀生。此刻,眉目垂落间,日光如澈,染一抹慈悲。
五毒现,端阳的意味也越发浓郁。此时,天常带着三分阴,往往有细密温润的雨,艾草、菖蒲就长啊长得,长至五月五,正好择一把摆在门边。
祖母喜欢这些习俗,我也喜欢。但她爱的是这种以节来记录日子,一个一个节串起来就是一年的踏实感,我喜欢的却是其中传统文化的韵味和趣味。祖母数着日月,活在轮回的四季里,春生,夏荣,秋枯,冬藏,扎扎实实。
端阳那日,吃了粽子和鸡鸭蛋,祖母用一口闽地方言,碎碎地念着,“端午节吃五月粽,不怕风来不怕雨;端午节吃鸡鸭蛋,不怕风来不怕雨”,像是进行一种神圣而古老的祷告,心诚则灵吧。末了,她再拿出几个编得小巧的网丝香袋,一一佩在小辈身上,一步一步,不紧不慢。
当正午时刻到来,祖母认定这是天地间阳气最足的时刻,应用菖蒲沾了雄黄挥洒在屋子里驱邪。满屋弥漫开酒香,端午的意味也氤氲到最浓。
又是艾草里扎扎实实的五月。祖母摇着蒲扇,眯笑地坐在桌旁,眼底映着的,是屋外地里生得蓬勃的菜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