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的水珠零星地从眼眶里飞涌着滚落，温热又干净，包容着浓稠的情感泡化时光，泪眼婆娑里记忆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疾驰而过，悄然无声。

瓢泼喧闹的雨声把整个城市震得鼎沸，卷着轰鸣刺耳的吠鸣闯过夜色，我挟着一身倦意回了家，头顶被雨珠溅得湿漉漉，情绪复杂又紧张，显得疲乏又狼狈。口袋里倏然响起嗡嗡的电话声，心脏和胸腔都一瞬陷入沉重的黑，如石沉深海，再不见底。眼泪涨潮，想哭却又不敢，我很清楚我做错的事情。

“喂。”我接了电话，是妈妈。

“为什么不上交平板？不上交就说明你有私心。”

“你知道月考就在眼前的呀，你看看你的数学该怎么办。我出差在外面你就这样，真的很让人担心。”

窗外的喧哗和妈妈无奈又生气的质问一如温热的刀口反复剖着伤疤，我像一个胆小鬼，沉默地听着，我想解释却又一句话都吐不出口。我没有勇气站在问题的面前解决，总是把难熬的事情放在后面，掩耳盗铃一般遮掩着，不敢也不愿拿出来解决，只好用泪珠的咸涩掩盖懊悔和自卑，吞下泪珠就像把悔恨都咬碎。

“我……”电话被外婆拿走了，说了一半的话也同抹不完的泪水一起化作小声的呜咽。

“你们两个都先平复一下情绪吧，老妈和小朋友讲讲，你也早点休息啊。”她利落地挂掉了电话，复又用手掌揽过我的肩膀，指尖掠过眼角，拭去了我尚未来得及藏起来的泪光，有些粗粝的手掌拂过脸颊的时候，有一种短暂的心安。

“老外婆和你说啊，错了呢那就是错了，咱们也不去说什么，但是能改的就是好孩子。”她就这么絮絮叨叨地开口，不似说教，倒像是某个闲散的午后进行的絮语。

我使劲地擦拭掉面庞上的泪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听她说话，外婆轻轻弯了眼角，拍拍我的脑袋：“想哭就哭出来好啦，哭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咯，路还长呀，勇敢的小朋友会在淋完雨掉完眼泪之后，变得更加勇敢。”

那一瞬间，泪水决堤。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那些不曾言说的，认为哭是懦弱的想法，和苦涩的味道一起被眼泪冲散，只残存下教训的深刻感和未磨平的决心。

她说，老外婆做你的情绪垃圾桶。

第二日我提前拿出了数学的资料，一笔一画。后来那次考试我考得尤其好，收到卷子的那一瞬间，我恍然间想起那天晚上的梦，我梦见幼年的我穿着花裙子在院子里奔跑着摔了跤，膝盖上血流不止的模样催着眼泪落了满脸，奶奶给我擦着药，说女孩子不能总哭；大一些之后去电影院看电影的时候，温情、热血、沸腾的片段迫使着眼泪在眼眶里蓄势待发，我偷偷地擦掉，不让别人看见；学校里受了委屈和不甘，都只敢半夜偷偷地把头埋进被窝里，让泪水沾满衣襟。那时候我就觉得，不可以哭，哭没有用，总是哭的人就很脆弱。

可是现在想来疼了哭是孩子的本性，感动落泪是人之常情。普通人的本能和对于人性精神和温情的感知在泪水里被触动、相融，从疼痛难忍的苦涩，到漫漫长夜的难捱，到家国大义、一腔热血的感动，到不甘平庸时的坚强，到失败后的勇气。

不要再说眼泪是懦弱的代名词，那泪渍和水痕写满成长的故事，那一颗颗晶莹的水珠里，是时间流逝的声音，是最真实的生命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