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涩的梅子像十岁在梧桐树下避雨的夏雨季,苦涩而甜蜜,不明白为什么梧桐总是长青,不明白暴雨何时会停。
很多年前的夏天,总是悲伤地不停啜泣,就像那场不会说话却不会停止的雨,苦与痛浸染了整个大地,却不会有人听懂这悲楚的旋律。
小巷旧院里的一棵梧桐树,是我下雨天的常驻地,或许树下避雨是件危险的事情,又或许其实我早知道如此。
“你在看雨吗?”
一道清亮而稚嫩的声音划破了雨水嘈杂的天际,或许是叶子上滴落的雨水正中我眼角,远处微笑的女孩大抵没有察觉我真正的情绪。
她走过来陪我一同坐下,一边慨叹道没想到树下看雨竟是这幅场景,一边又搬来一块石头踮起脚兴奋地告诉我树上那条泛黄的绳子很适合挂上一俩只晴天娃娃,这样天就会晴。
我腼腼腆腆地看了她几眼,想告诉她那绝对是一种伪科学的迷信,又或是想告诉她其实下雨天像我这样容易遭雷劈。
“哦对了,嗯…在哪呢……在——对!给你这个。”
女孩从口袋里摸索出俩颗梅子肉脯,轻轻地将它们交到我手里。
“啊……谢谢…谢谢你。”
我一定是不喜吃果脯和蜜饯的,可我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纯真的热情。于是在女孩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我佯装开心的样子吃掉了一只。
酸甜、苦涩,却在回甘中浸入了一丝丝蜜。
后来一连几天的都是不歇的大雨,她也总是能熟练地绕过小巷里的一两个拐角处,在傍晚时分一个老旧的院子里某棵壮硕的梧桐树下找到我的存在。有时她会撑着一把精致的小花伞来,有时她会直接开心地向我狂奔而来,然后是不会变的几颗梅子,以及某一天她突然凑到我耳边告诉我:
“你真的很像我小时候在童话书里看到的一个精灵仙子,我觉得你就是雨天里的梧树精灵。”
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这个孩子见到我就喜笑颜开。
再后来,梧桐树上的那条绳子真的被她系上了俩只晴天娃娃,她会带我去她家看一堆有趣的书,并眉飞色舞地给我描述雨精灵大战土地怪的场面。
她的家人也很好,会笑,会温温柔柔地和她讲故事,会在她难过的时候鼓励她站起来,有时候也会招待我和他们一家人一起看电影。
但很遗憾,我只有一个糟糕的家庭和一对暴戾的父母,就像暴雨一样腐蚀着我的整片过去。当她问我我的梦想是什么时,我没再多想:“如果逃不出这片悲怆的大地,我就逃离生命。”她呆呆地点了点头,看她那副表情,大抵是没有听懂的。
后来真的就像雨精灵打败土地怪一样,我离开了那片令人悲伤的大地。我搬家了,临走前,她交给我了一罐梅子脯,她告诉我,这里面都是上好的梅子,保存三五年都没有问题,让我慢慢吃。然后她又抓住我的头发非要给我编个小花辫,说女孩子就应该编这些漂漂亮亮的头发,我支支吾吾,告诉她这些复杂的东西我实在是一个都不会。
记忆太沉痛,童年的伤痛总是令我寸步难行,离开了那片土地后,我就不愿去回忆关于它的任何,包括某个雨天里某个撑着小花伞的女孩,都和我破碎的过往融为了一体。
那罐梅子脯也就被我闲置了,直到很多年后,一个骤雨初歇,阳光明媚的早晨,我在清理杂物时发现了它,打开后梅子散落了一地,里面还写着一张纸条:
“笨蛋,那种绳子是吊不死人的啦。”
酸涩、微甘,过去的某种甜腻还没有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