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傍晚,蝉鸣聒噪,虽已日薄西山,燥热却不减分毫。最后一个小男孩牵着妈妈的手离去,偌大的少年宫便寂静下来,只剩我一人等待母亲来接。
忽地,一阵悠远的笛声自走廊传来,在空寂的楼中回响。还有人没离开吗?我想。于是我循着笛声穿过走廊,最终停在一扇半开的门前。
门内是一位五六十岁样子的老人,一身灰色的中山装,身姿挺拔,正微眯着眼吹奏着一支竹笛,似是察觉到我的到来,睁开眼停下了演奏。于是我轻轻叩了叩门,进了教室。
“老先生,您是这儿的老师吗?”老先生笑了笑,脸上漾起道道波纹:“是啊,这个时间没什么人,适合练笛。”我好奇地打量着他身旁各式各样的竹笛。老先生像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于是递给我一只新笛:“姑娘,要不要试试?”我学着他的模样,将竹笛横在嘴边吹了两下,却发出“哧哧”的气声。我窘得满脸通红,将笛子放了下来。
老先生只是呵呵一笑,指尖抚平了笛孔上覆着的竹膜,将笛子横在嘴边,抿起嘴唇,吐出一口气,搭在笛孔上的手指便灵巧地翻飞。笛声厚重而饱满,一声若猿啼,哀转久绝;一声若珠玉,嘈嘈切切。一支笛曲,最是吹不尽的,是玉笛暗飞声的相思无尽;最是吹不尽的是,寒山唤春归的壮志难酬。看手指起起落落,六孔开闭之间,几千年若流水逝去;听笛韵起起伏伏,悲欢离合之间,奏出了中华文化的悠悠不尽长。
笛声戛然而止,老先生剧烈地咳嗽起来。我方从梦境中抽离,抬头望去,老先生眼里似有炽烈的火光,又有淡淡的惆怅。半晌,他笑了:“我已经老了,这竹笛还得靠你们年轻人吹下去,才能代代相传。”
回家路上,我抚摸着方才临走时老先生送我的竹笛,听风过林梢,看鸟宿池旁,耳畔又响起悠扬的笛声,响起老先生那老迈的声音,响起那凄凄切切,伴随着夏风低吟。此般笛声悠悠不尽长,吹过世世代代,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