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书卷盛开,匆匆流去了关于大鹏所城的点滴记忆。朦胧的印象中,仍留存着氤氲成温的雨夜红灯笼,以及散落在人间一隅的禅意,披着热腾腾的锅盔外衣,与我萍水相逢的人间温情。
那是个微雨的日子,古苔在水花之中洗去历史的尘埃,显得格外娇艳,过往的城墙如今载着深绿,包围着整座春天的城。奇花斗妍,万木争春,我欢歌着走过,雨里的大鹏激起层层潋滟。人潮拥挤,在潮湿中相互碰撞着水灵灵的心,若从雨滴的视角向下看,整座四方街必然都塞满了各色的雨伞,翻滚、涌动,有的雨伞拼命向前拥,有的则守在道的两侧巍然不动,形成一股色泽鲜明的彩流,看不清街道本身的样子。
几个回转间,我一头撞进了一条青绿色的小巷,其间点缀着几只不起眼的素朴的花。这里的人很少,好像来到了古城之中的另一个世界,我惶恐地向前走着,不知如此一条小巷子的深处埋藏着什么,又是为谁而准备的?走过了几片色泽重复的古墙与苔花,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不经意间飘入眼帘的却是一座近乎与漫街的深绿融为一体的客栈。朱红早已褪色的柱子上生着几株爬墙虎,泛着青绿的石狮子被岁月夺下了手中的明珠,不知又被扔去了哪里。房檐上悬着几只朱红的灯笼,像是被特意擦拭过,或许在夜里会被点亮吧,门前的黑板上用艺术体写着几个大字:“梁氏书屋”。“雨打梨花深闭门,忘了青春,误了青春”,岁月关上了屋门,我轻轻将其推开。
跨过门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小春日和的景象。屋子正中有着一天庭院,不设屋瓦,春光乍泄,盎然生机,像是要沾染上那一小片的天空;木制架构的屋子,错落有致,进退方寸间仿佛都看见了沧桑历史的痕迹,几盆精心栽培的绿植点缀在角落,墙上有着几副字画,无声地陪伴着这间书屋不知多少年载。名副其实,与其说是客栈,不如说是一方与世隔绝的书屋,散发着令人感到舒服的禅意与默然的美感。屋主人正浇着一盆朴素的花,见我来了,也不停下手中的事,只是淡然地问道:“入住吗?”,我愣了半晌,忙回以肯定的答复。春天里的庭院,蝴蝶蹁跹而至,在沾着露雨的花间徜徉,愉悦舒畅。
我在小院的一把竹椅上坐下,与浇着花的屋主人闲聊了几句,得知她是个古董爱好者,买下这间如四合院般的老房子,只是为了在小城之中寻个清静的去处,打理打理花草,让来到此地的人感受春天静处的美好。我只是听着、向往着那样充满禅意与愉悦的生活。聊着聊着,她却愈发热情了起来,笑着向我推荐了好几个古城中值得观赏的去处,一路把我送到了客栈门口,才挥手致别。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时光在弹指间翩跹,流云拉不住夕阳,兴至深处的我未注意到夜色意浓,仍然酣畅未归。走出店中,就发现夜色中下着满城的雨,一开始雨势尚小,如丝如绸,突然间却越下越大,恍如走上了一条通往另一个世界的路。黑树沉天,日星隐耀,透过一层薄伞,雨势波涛汹涌,澎湃的夜肆意撞击着雨伞,我失措地一步步快速向着客栈走去,一路上早已没有了去时的淡雅清新。黑夜伸出它无影无踪的触手,试图将我拉进无尽的深渊。又转进一条小巷,在夜的尽头,我终于见到了灯光。
果然是书屋的灯笼。它正如星如昼般照亮着一小片的夜,与不知为哪个晚归之客留了一缝的门。雨势未减,一路相逼,幸而还有这一扇门等着我。我轻轻踏进门去,感到身后的灯笼化作了一片的氤氲,在夜的寒冷间散开,传递着如丝如缕的温暖,刚刚淋在身上的雨都好像散发着暖意。屋主人还在电脑前,是工作还未做完?还是在等着所有的客人都回来才能闭门去睡觉?我想向她解释些什么,但她抬眼见是我回来了,念叨着:“知道回来了?喏,锅盔,挺好吃,就给你买了一份,现在都凉了。”说着,把锅盔递给我,示意我去厨房热热再吃,合上电脑就进了里屋。身影飘然,甚至都没给我机会向她道一声谢。窗外仍然下着轰轰烈烈的雨,打碎了荷塘,沾染了月色,灯笼发出的微光飘忽不定,却一下子填满了我的心。暖黄的灯火,我好像又在夜里回到了家,家早已沉睡,但一打开门,仍然有为自己留下的一盏灯,照亮着每一个疲惫惶然的夜晚。
如今大鹏的一草一木早已在记忆之中枯败老朽,如灰尘拂过,唯有那晚关于禅意与人的美记忆犹新。雨下一夜,氤氲成温暖的春天的气息,那股温情长久地滋润着我的心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