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一题记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白驹过隙,光阴易逝,我多么希望时间的轴轮慢悠悠地转,不要让岁月染白了您的发。
自我记事起,外婆便住在古窑浦了,彼时我以为是“乌窑浦”。渐渐地,“乌窑浦"便莫名其妙地与外婆乌黑的面庞交糅在一起。幼时的我还不知事,只暗自惊喜自己的发现,现在想来,外婆的病根在那时就已经种下,只是阿舅阿娘谁也没有说破。
“为救李郎离家园,谁料皇榜中状元,中状元着红袍,帽插宫花好哇,好新鲜……”外婆会唱黄梅戏,每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窗口时,我准能听见那嘹亮的声音。起初,我觉得那只是打扰我睡眠的噪音,后来,每天的熏陶竟也让我这个贪睡的女孩沉醉于外婆的戏中。我拉着外婆的手臂央求着:“外婆你教教我吧,我也想学。’外婆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应了声好。“我也曾赴过琼林宴,我也曾打马御街前……”祖孙俩的曲调终于在磕磕绊绊中相交。
不知几个秋冬走过,又到了每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可外出养蜂的父母还没有回来。外婆只能一如既往地忙里忙外,没有空闲,只是手脚钝了些。虽说戏曲声每日不断,但梳子上纠缠的几根黑白交杂的发丝是那么刺眼。时间轮轴转,丝线掉落的速度还是快了些。
儿时没有同龄的玩伴,我便总缠着外婆去摘棉花。外婆摘棉花的样子已快模糊不清,只觉得她的背后有一只庞大的背篓,严严实实地罩住了我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挨挨挤挤的棉株丛里,我睡去又醒来,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地头。外婆见我无聊,便说和我躲猫猫,我躲她找。我一听,瞌睡虫顿时消失不见,兴致勃勃地找起隐秘的藏身地。为了远离外婆的视线,我常常躲进隔壁人家的棉地里。“藏好了吗?”外婆遥遥地问,并未放慢摘棉花的节奏。我摁紧心跳,一声不响,外婆再问我,我依旧一声不响。这个时候,外婆会咬紧牙关,直起腰来,朝着成垄成垄的棉地里吃力地唤着我的乳名,一遍又一遍。那时我会发出“嗤嗤”的笑声,外婆也会安心地弯下腰,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摘棉花。田野里星星点点的白色棉花长势喜人,胖鼓鼓、软绵绵。阳光、棉花、呼喊声,让人觉得田野也是亲密的玩伴。
乌黑的脸庞没有改变,嘹亮的戏曲声渐渐减弱,纠缠的发丝也多是白的。白驹过隙,外婆的脊背也被越堆越高的棉花压弯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挺直过。我抽条长大,棉花难以完全遮住躲藏的我,只是“嗤嗤”的笑声是我与外婆心照不宣的暗号。
斑驳的梳子梳长了我的青丝也梳白了您的黑发,两条相交线的夹角被岁月无情地拉扯,全然不顾我的期望。“光阴一过好几年,往事历历在眼前”,往日您教的曲调我是熟记在心,往后咱俩的相交线我会全力攒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