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归来时，那条路已长满了荒草。

曾经的池塘去了哪里呢？那春季的雨水一来，便汤汤地漫过履满新草的泥土地的池水，现如今会在哪片土地上流淌呢？曾经的桃树又在哪里？那一到冬天便脱落完所有叶子，带着浑树粗糙木疙瘩在风中沉吟的古木，现在已随着斧锯，永远地在地底下沉眠了罢。还有那一到夜晚就开始呻吟的破旧窗棂、压蔓过整个夏天的细弱豌豆，迎接过无数乡村火红色的黎明和夜晚的门前道地，所有这一切的一切，它们都随着时光去了哪里呢？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随伙伴在田野里玩。吃晚饭的时间到了，奶奶的屋子里便传来一声悠亮的呼唤，这声呼唤和黄昏的炊烟一起随风在村庄里飘荡，一直飘荡到很远的地方。这呼声一次次地让我从远方归来……

也记得一些夏日昏昏欲睡的午后，太阳好像蛛丝一样粘在身上，草席上全是汗，而小功率的电风扇在一旁徒劳地缓缓转动着叶片，破旧的嘎吱声轧入朦胧的梦境。半梦半醒间可以感受到从木门的敞开处吹入的风——那带着热气的、干燥的风——时时舔着你的脸，像一只蹿到你身上的热情的小狗。

我曾在这片土地上醒来和睡去，我也曾在这片土地上度过一个个白昼与夜晚。乡村承载着我沉重的脊梁骨，多少个蝉鸣蛙噪的夜晚，我们赤脚站在门前的道地上，看着天上的星宿照彻神州大地，而往日的忧思就在这缓慢流逝的时光之河中被不断地冲蚀、洗刷；多少个白天，我倚在二楼的阁楼墙上俯看屋外连片的鸡舍，那土黄色的粗砂在阳光下安静地闪着光。我看到那颜色各异的鸡：白身红冠的、金身粉冠的、黑身桃红冠的……它们三三两两从木栅栏里中踱出来，那神情仿佛夏日河岸边晒着太阳的游泳者。它们梳理着自己蓬松的羽毛，点着头向前走几步，又停下，张望着四周，再走几步……这些呼啸在我记忆中的、数不清的白昼与夜晚！即使当我暂时远离，我的心也总被那片土地上所传来的遥远呼唤所吸引，在寂静与沉默中一次次归去……

那遥远的、遥远的土地呀！我多想再躺进那心都来星斗阑干的夜晚，躺进你的怀抱里。在那片土地上，总有一些风雨落满山冈的黄昏使人铭记，也总有一些银鱼跳出水面的瞬间使人感怀。归来！我多愿归来！但在如今这片空空如也的土地上，我该怎样安放我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