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枝微颤,淡青霜白悠落一地,风淌,光朗,那双沾染槐香的手牵我走过数季琐碎庸常。
记得小时春天里,百无聊赖坐在院中木凳上,不安分的脚吱悠吱悠晃着板凳,风也伴着韵律一下一下吹来碎光,淋淋沥沥,雨一般倾落似的洒了满脸的橙黄。昏昏欲睡之时一阵清香袭来,鼻息沉浸于此刻芬香,立即清醒起来,用鼻子使劲嗅着。醉于香气过后,总会蹦跳着跑进屋里拉住母亲的衣襟“妈,槐花开了,看看去。”我总是说着,磨得母亲耳朵要生茧,她笑着,无法只好依着我去摘花。
绿叶子被雨冲洗了几个遍,油润过一般发亮。枝头几枚青叶摆晃,映得叶上雨珠也成了淡绿色,汇聚到叶脉尾端重心不稳时便滑下去,与另一滴融汇。槐花白得透亮,开得明媚,饱满的似乎要坠到地上去。一簇簇一枝枝好比冬里凝结的霜雪,带着独属晚春里清幽墨绿的寒意。我满脸欢喜,伸手努力要摘却总也碰不到。母亲在光里浅笑,发丝染上亮色的绿。她一双大手握住一簇白花,就听到枝桠折断的声音,槐花像乖娃娃似的躺在母亲的手心。她掌心凌乱的脉络像飞鸟的翅翼,我说母亲的手在晚春里纷飞。我盯着槐花露出缺失的两颗门牙洞,方才心头上的寒意被一双记忆碎片里布满操劳脉络的手如风般掠走,只余下淡淡槐香四溢着,萦绕在整个灿烂的五月里。
摘槐花的目的有其一,那就是馋母亲的烙得槐花馅饼,风味独特名为妈妈的味道。她点一点我的鼻子,开始忙碌在案板前。摘去槐叶将花在水里淘米似的冲刷,那双灵巧的手剁剁花叶揉揉面团,和好的面只揪出一小团擀成一张乳白的饼皮,拌好的花馅也要掺合进几勺蜂蜜才有滋味,我目不转睛盯着生怕看漏了一步。待饼皮烙得酥脆时,烟火气息的一间矮屋盛满槐香,只消我拿小小一块,一尝,保准好吃。
记事起,我总在各处角落稳不住步子的来回跑。我跑到院里,母亲种一院花草,细心照料。跑到屋中,母亲擦去汗珠,做一桌好菜。跑到书桌前,母亲耐心备课,认真负责。我像阵五月清风,绕过花开,绕过花败,绕过洁白似霜雪,又绕过了明媚后的黯淡残余——母亲的年轻在一年又一年的炙夏里慢慢陨落,可花一直香。她和她半生年华相伴的皱纹劳碌于每一个,灰尘在光影里起舞的清晨。槐树的年轮一圈裹住一圈,她消逝的光芒铺到我磕磕绊绊的成长路上,我抬头看她,笑容仿佛嵌进脸颊。是无言,是默默,是储蓄清香扑鼻,是那一棵青绿的老槐树。
后来又一日清闲里,又闻到熟悉的气味。我与母亲散步到树前,槐花缀满枝头。我转头看她,盯着槐树出了神,在六月槐花的微风里新沐过了,母亲的鬓发流淌着凉滑的幽芬。圆圆的绿阴做我们的天堂,你的美目里有明星的微笑。我抖抖酥麻的心腔,被涌进的绿浪盈满。她踮起脚,倾力举起手臂,那双细纹遍布的手又一次覆上一坠槐花,脆响一声摘了下来。放在手心轻微的细嗅,要嗅出百味似的。
她闻,她槐味的从前年轻时,再闻,我槐味的未来未知时。此时母亲无言,她静谧,淡雅,她仍然年轻,朝气着。就像,一枝晚春里虽不起眼却用一整个春天忙碌地培育沁人心脾香甜的,那槐花。芬芳于我漫长的成长之旅,永远熠熠发光,落不上一丝尘灰。
静默了一整个春天,绽出一夏醉人幽香。
教师点评:文章有条理性,内容丰富,文笔流畅。文章字里行间流露着浓浓的情感,颇为打动人心。作者寓情于景,将自己浓浓的情感融入到了对景物的描绘之中,文章更具感染力。作者将细腻的情感融入进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中,深深地感染着读者。文章语言优美,情感饱满,感染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