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风携着光,挤入叶间的隙,光点浮沉,绿意摇曳,碎影渐渐拼凑成一个人影,他背手昂胸,环视着这片绿海,眼中满是慈爱。
儿时,居于爷爷家中,没有什么的玩具,后院的那一片小丘便是儿时的乐园。可惜那片小丘黄土遍地,风儿一吹,沙风尘舞,珍珠便从眼眶中落了下来。爷爷总是匆匆环抱着我,用宽大的臂膀挡住沙尘,粗糙的手轻轻撇去我眼角的泪,温言安慰着我。
那时,我一直哭闹着,问爷爷为什么到处都是沙子。记得那时他厚茧遍布的大手紧紧握住我的小手,带着憨厚的笑走上小丘;记得他曾立下豪言壮志,要将这片不毛之地变得郁郁葱葱;记得那时的爷爷高大得像一棵树,眼睛里是斗志之火,是希望之光。
从那时起爷爷辞掉了工作,每日早出晚归,回来携着满面成灰,一身倦疲,但他还是会绘声绘色地跟我讲他今天发生的有趣的经历:一只麻雀一头扎入小沙堆里、前天种的小树上多了个鸟窝,还有几个鸟蛋、风吹过时,树儿为他唱歌……他喜悦的心情似乎洗涤了劳累,我也听得津津有味。我知道,爷爷那时是快乐的。
后来呀,家乡小丘的绿意多了起来,黄沙漫天的景象渐渐隐去。那时候,爷爷常用他布满沟壑裂纹的手牵着我走在一条人脚一步步走出的羊肠小道。彼时夕阳羞红了脸,染红了周围萦绕的薄云,泼红了无垠的寰宇,描红了黄丘与小树,照红了我与他的脸。
而今年,我重归故里。家乡后山已然是另一幅景象:小山绿意成荫,宛若白银的天穹中一粒青螺;漫步在沿溪小径,石板上光粒斑驳,身侧一排排大树,流水与蝉齐奏夏日的交响曲;顺着小道到达山顶,一棵树冠巨大,苍虬蓊郁的老树扎根于此,它躯干不高,却有几搂粗细,它那虬劲的露出地面的根须,深深扎入故乡山塬,紧紧锁住了身下的每一寸土地。爷爷伫立于树下,用他青筋暴起,执着而有力的手轻轻抚摸着苍老的树痕,满是慈爱。
我愣了许久,眼前美好的画面使我忘神。大抵是目光太炽热,爷爷看到了不远处的我,略有惊讶,但开心还是洋溢在脸上。爷孙俩像多年未见的挚友,排山倒海地述说着这两年的经历,有艰辛也有快乐。大致说了什么我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爷爷为了这座小山,像那棵树顶郁郁葱葱的老树一样,扎根于山塬,奉献了余生。
“我们的阿妍,也要像这些郁郁葱葱的树一样,做一个郁郁葱葱的人啊。”
站在山顶,眺望着爷爷曾经扎根的小丘,注视着一棵一棵种下的小树都长成了郁郁葱葱的大树,为着这片土地默默坚守。忆起爷爷对我的期望,我学着爷爷种树的样子,扛着一颗小树,挖坑、湿润、埋实、压紧。日薄西山之际,在这片爷爷安息的土地上,我始终牢记:
做一个郁郁葱葱的人,像树,像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