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便常常梦到那一片田野,漫山遍野的荒芜,齐腰高的草。 ——题记
我其实不太明白故乡的意义,在我很小的时候,一家三代就已经搬到了这个小城市。
我熟悉这里的一些,我知道如何从城南走到北,我记得奶奶家楼下那一小片不大的花园,还有很多很多伫立在这个小城市里形形色色的石雕。
我以为这就是我的根,至少是我长大的地方,可能也是我离开之后会长久眺望的地方。可奶奶说新叶总会以为粗壮的分叉就是它生长的根。我不懂,于是奶奶拉着我,让我回家看看吧。
“老家”对我来说是一直存在在父亲口中的地方,由土路和平房构成。或许还有一些父亲和姑姑洒落的回忆,比如家门口那条很浅的小水沟,邻居家总被小孩偷拔的萝卜地,还有田间地头热情的老蚂蚱。
奶奶说,那里早都变样了。
所以我更加不明白故乡的意义,只是一个位置吗?还是藏在富裕背后那些可怜巴巴的回忆?奶奶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走在一条很陡很陡的山路上。
“到了。”
我走得昏昏沉沉,山尖阳光太烈,却也没烤干被雨天浇得泥泞的地,那是一种湿漉漉的热气,一直延续到我眼前那座陌生的小平房。
我笃定这不是我家——氨肥的袋子,氮肥的瓶子,一把年久但不腐朽的木头梯子……这是满满的生活气。
奶奶嘴上嫌弃着外屋的脏乱差,却依然固执地往里走,屋里的叔叔往外迎,炕上的李奶奶到处找拐——据说是以前的邻居,但我去哪里晓得。
李奶奶没显得多热情,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毕竟俩人从进屋之后就开始拌嘴,后来险些为了一摞煎饼大打出手——奶奶不客气地想拿走一半,于是李奶奶坐在炕上挥着拐杖虚张声势地准备撵人。
我坐在一边拿着葱蘸酱,葱白带着一股刚从地里拔出来的土腥,干豆腐管饱。鸡蛋用灶炒了满满一盆,金黄的,没半点杂质。
电视似乎信号不好,叔叔拿着梯子出去,屋里乱七八糟的电线缠成一团地抖,“大肚子”还是花了一下屏,“滋啦滋啦”的声音传出来。李奶奶“诶”了一声,大声叫儿子进来,连说“好了好了”。
奶奶挑了下午的时间下山,太阳最烈的时候。我没什么意见,只是话很少的叔叔把鸡蛋推到我面前,李奶奶看见了,拍拍我的腿,说:“姑娘多吃点。”
除了“好”,我竟别无话可讲。
走的时候李爷爷扶着李奶奶起来,一家三个人一直追着送到山路口,奶奶回身挥手,李奶奶拄着拐,是我没听到过的最大声。
“孝英!我这辈子都记得你!”
奶奶没回头,只是很大声地对我笑,我说我照张相片吧,奶奶笑着,攥紧手里半袋子煎饼还有几条不大的鱼苗,很久才对我点点头,说:“好。”
我其实并没多喜欢用相片记录什么,只是破天荒地觉得不拍下来会成为我此后的遗憾,不只是为了我记忆里唯一的见面和相识,也是在亘久的岁月里,我奶奶的根,我根的根,真的互相记了一辈子。而我有幸能在偏僻的山路上见证故乡是什么,一辈子的故乡又是什么,直观而震撼。
樱桃枝是半路折的,被插在文里说的“满满生活气”的外屋木头梯子上。
“孝英,我这辈子都记得你。”
我不清楚,也不想太清楚,她们还会不会再相见。毕竟山路那么陡,一个上不去,一个下不来。
教师点评:文章主题明确,有条理性,取材真实,文笔优美,情感真切。作者寓情于景,将自己浓浓的情感融入到了对景物的描绘之中,文章更具感染力。作者将细腻的情感融入进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中,深深地感染着读者。清新的文笔、隽秀的文字、流畅的叙述、丰沛的情感,都是这篇文章引人入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