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来,就见腊梅斜斜地从小窗外伸入屋内,带着雪屑的鹅黄色花瓣小小的,缀满枝头。这一切都寓示着:冬来了。奶奶手拿一把园艺剪刀,将一小截腊梅连枝剪下来,拿进厨房。
我好奇,便就悄悄地跟着,待奶奶进了厨房,趴在窗口往里窥着。奶奶把新买的鸡和冬笋同腊梅一道洗净,娴熟地切葱、剥蒜,和着几颗油亮亮的红枣撒入锅中;再用刀劈开笋皮,剥出淡黄的笋肉,切成一片片的,和处理好的鸡一齐放入水中,又丢了带着水珠的腊梅进去,开小火,慢慢熬制。
奶奶满意地看了眼冒着乳白色雾气的汤锅,自顾自地泡了杯茶,坐在小木桌前抿着。才过去几分钟,我就忍不住了,跑进厨房,掀开锅盖,想看看做好了没有。奶奶闭着眼,又抿了口茶,道:“顺顺,做这么一道菜,没你想的那么快。要想做出真味道,就得熬,而且是慢慢熬。”奶奶说完便又眯起眼睛,斟了一杯热茶,小口喝着。
一整个下午,都是在汤锅的“咕噜咕噜”声中度过的。奶奶就这么坐着,喝着茶,偶尔还夹几块甜饼小口吃着。我一刻都静不下来,此时的凳子似乎都跟长了刺一样,一坐下去,心就痒痒的,如万箭穿心。可奶奶还是安详地望着时旺时熄的火苗,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下午的时间过得格外的慢。窗沿上的积雪已经堆成了座小山,可月亮仍似跟我玩着躲猫猫,始终不肯出来。好不容易挨到夜幕降临,奶奶眯着的眼睛终于缓缓睁开了。她微微掀起锅盖,一时间,香气充满了整个屋子——那是种鸡肉的咸香,笋的鲜香,红枣的甜香,还和着腊梅的清香。等锅里水面浮着的白沫散去,啊!我看到了什么?
那淡粉如樱花的肌肉,冒着热气;那莹白如羊脂玉的冬笋,泛着亮光;那鲜红如唇瓣的红枣,流着汁水……
晚饭只有白米饭和这锅鸡汤,醇浓的汤汁和鲜嫩的鸡肉都令我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吃完了所有饭。屋内开了暖气,奶奶的脸红通通的,她笑得额头和脸上的皱纹都像是闪着光泽,仿佛年轻了几十岁。
寒风从窗缝中灌进来,奶奶的银白色的发丝被风吹得扬起,额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在鸡汤升起的乳白色雾气里显得更加古朴,如博物馆中古铜香炉上朴实无华的花纹,沉稳、美丽,藏在冬里,藏在岁月里。
我喜欢这暖暖的鸡汤,更喜欢这慢慢熬制出来的鸡汤。那个冬天过去了,可那冬天的味道却仍萦绕在我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