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那句话,像一本深沉亘古的书,连同他的日子,我都一读再读。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像火上煎着的药像萦回的烟。还是住在四面环合的大院里,一条巷牵扯几十户人家。推开窗,总是能看见他的白大褂子,泛了黄的皂角白,推着风,一股中药味儿。
他是一个退体下来的老中医,年近古稀,每日煎药养生,生活得安详诗意。
母亲曾遣我去他那儿取些枸杞。那时他安坐在木椅当中,身后是一面靠墙的柜子,满满当当放着中药。他手中拿着一杆秤:黄铜色的,秤杆细长。“爷爷,我妈让我来拿枸杞”,声音清亮,惊走梁间几只栖燕,扑棱一批棱一老人却似乎未闻,枯槁的手拨弄秤砣,一动,微乎其微,指节间像揽着轻云,细致小心。“枸杞好啊,枸杞好啊,味甘性平,清热明目。”他说话慢,声声入耳。“爷爷,共多少钱?”“一共十块。”他平心静气,云淡风轻地说。
还有一回,我病得厉害,母亲把我送到他那儿。撩起袖口,老人为我诊脉,他眼微阖,攀爬着风霜的脸上是一份专注,从从容容地感受,我从来不懂何为望闻问切,但当肤上感玉到老人指尖薄薄一层茧子时,“妙手回春”四字几乎是要缠住舌根。看完病,他为我开了药,母亲问价,他不急不躁地说:“一共十块”。又是十块,这个老人可真奇怪"我心想。
衣衫长,年华短尽头,后来谁也没再见过那位老人,他也许还在,也许就如当归,白大褂子开成白花,与身下的黄土日夜为伴;他也许与这快节奏的生活格格不入,沉积在清水中,氤氲在春风里,他不温不火,只会慢吞吞地说一句:“一共十块”。
这句话像一本厚重的书,在这繁华的时代中,我一读再读,读出那股中药香,读得热泪盈眶。
教师点评:文章中心明确,取材真实,文笔流畅,情感饱满。作者将细腻的情感融入进了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中,深深地感染着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