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深处

三年级 叙事 1093字
2022-12-28 09:13:02

我走在大河边上,忽有野雀跃出芦苇荡,飞向远处,消失至天空中模糊的黑点,刚下完雨的河畔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石板路弯弯绕绕攀附着倾斜度的土坡,夹道随意长着盎然的蓝雪和偷着阳光、泥土长出的蒲公英,石板路蜿蜒至高处的高墙下。

母亲一直催促我,坚持想让我看看“家乡的名片”,我对这种追求古建筑的慕往心理嗤之以鼻。“客天下”、“某某古镇”这些打着宣传文化名头的商业景区多不胜数。但我走进那个“商业景区”是出乎意料。

围屋藏得深,穿过镇子,翻上山,找到了清冷偏僻的它。

高耸泥墙像座白褐的壁垒,怀着搂着它日月守护的生灵——零丁几户人家中步履蹒跚的老人,随意套了件破旧背心的孩子,身上沾了泥水的大黄狗,时时拌嘴的鸡鸭和层层楼墙中横纵生长的绿树。

没有旅客,没有千篇一律的商铺。围屋的样式倒是古朴,外面看是白泥墙,里头是木楼。黑褐的木柱撑起高楼,宽厚的乌瓦檐层层环环收拢,旋转环绕紧扣木楼,中间高低规律建着白墙木门的屋——一层就是一房厅堂带两间侧屋,二层也只是个阁子,连盏灯都没有,也不知道荒废了多少年,占据中央的大部分,唯一别致的是屋檐四角上各挂着一个埙。整个看上去外圆扣内方,规规整整。路面的石板边冒着点点青苔,墙角边偶尔冒着野草,开着细细的白米儿花。

楼上几乎没有住户,木扶杆裂了边——之前刷的红漆晒翘、褪色,看着斑斑驳驳。门前挂着蓝布——摇摇欲坠,满是尘土,边角破烂,颓拽在地面。房檐上还有只灯笼——风吹日晒下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尽剩稀稀拉拉几根穗儿。我站在边缘远眺,想像着有一条鱼,硕大无比,就像扶摇直上九万里的鲲,摆动着能掀天翻地的尾,在围屋中,在方圆里回旋,围屋就像鱼缸圈养着它。忽然大鱼乘风飞去,消散在围屋外,徒留缕缕清风浮动老埙。

我愣着神,脑海中闪过一片画面:天暗风起,艳丽的红灯笼顺着层层屋檐,穗儿缓缓摇曳,橙黄的烛光携着暖意在各户中溢满。身侧窜过穿着新夹袄的小孩,将楼板蹬的碰碰响,他们欢声笑语从身畔呼啸而过。忽而似有人遥遥喊了什么,含含混混,听不真切,家家户户敞开的门走出来好多人,小孩冲的最前,紧拉着伙伴,扒着木杆探头探脑。男人扛着娃娃咱在稍后头,娃娃坐在阿爸的肩上,呜啊呜啊的叫唤,手边胡乱的拍打着,摇头晃脑好不快活。回娘家的女儿牵扶年老的阿妈,眼中满是眷念。鼓响,这声音震天撼地,仿佛是金戈铁马之音,一声强过一声,声声都让心脏随之一震,然后心跳就会不自觉地随着鼓声忽上忽下,忽快忽慢,被生生地压迫着,浑身热血沸腾,所有人都往下望,有人手举金龙,起跃,旋转,在噼啪炸响的炮声中追逐前方忽上忽下的龙珠。

嘀嗒落下的水惊醒我,下雨了,盘卧在地上的大黄狗跑进回廊,孩子们蹿着、撵着水花,皱皱巴巴歪歪扭扭的破背心全是泥点,他们笑闹着,忘记回屋后是否会被骂,老人匆忙扯下床单、衣物,骂着、喊着不听话的孙儿。

临走前向老人买了把伞,撑伞沿着石板路回程。蓝雪在雨中摇摇晃晃,河岸的芦苇荡亦是如此。也许有一天老人离世,娃娃离村时,围屋怀里将是空落落的,陪伴它的只有春醒冬眠的大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