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沫乳花浮午盏,葵茸嵩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外婆的清欢恐怕就是那朴实无华的一罐咸菜。
陶罐一开,咸臭味袭面而来,我不禁在鼻前拼命扇风,而外婆则一脸陶醉。她俯下身,凑上前去,用力嗅了嗅陶罐里的宝贝,眉间刹那似流过彩虹。
腌咸菜是项大工程。为了延续外婆魂牵梦绕的味道,我也有幸参与其中。外婆对香椿情有独钟。只见满满一大盆香椿堆叠,静静等待自己变身为一道古朴的佳着。洗净的香椿灵动可爱,外婆却撸起袖捞起香椿,水哗哗流下,一股头地倒进煮沸的热水中。还没等香椿反应过来,大铁锅的锅盖就已经压上来。外婆伏在煮锅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似能把锅盯穿。她好像能洞悉一切似的,精准地起身,打开锅盖。锅中有香椿窜滚,宛如条条自由的绿色小雨。
简单的绰烫,简单的香椿,在外婆眼里,这充满时代回忆的味道,再沁人心脾不过了。
烫过的香椿立马冲水过凉,我接手了这一任务,外婆在一旁关注各种瓶瓶罐罐,可谓精挑细选。她皱着眉头,数了数各色调味,时而作思考状,直到心满意足才收起来。调味如飞瀑般一起击打着香椿,外婆和我用手在香椿上使劲按压,揉搓。一次次刹干水分,一次次将调味融进香椿,直到它已经看不到原来的新绿,只剩这令人期盼与回味的"丑模样”。
外婆对香椿腌威菜的情感源于她的故乡。一个小村,没几户人家。睡咸葬这等重大的事,各家妇女往一起干。即使生活艰苦,在淡笑间,这些妇女一边洗香椿,一边煮水煌烫,在一起压揉香椿话家常。往往一生汗水也满带笑颜,制作着这清贫生活里朴实无华的咸菜。
乡下田中,邻里之间的清欢。
制好的"丑模样”滑进外婆食道的刹那,眼睛都睁不开。虽不及那个时代那时的咸菜,但这是怀旧,是留恋的味道。
咸味蔓延在我的舌尖,仿佛闻到外婆年轻时的欢笑,配着白净无暇的粥,我吃着滋味,外婆吃着回忆。
这是盐的味道,也是时间的味道,人情的味道。平常无奇,却弥足珍贵。在漫长的时光中,故土、乡亲、勤俭、坚忍、情怀,万般滋味,才下舌尖,又上心尖。那一罐罐咸菜,滋养了一个时代。
一罐咸菜,我体味,外婆回味,回味彼时的清欢,此刻的怀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