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涂曦霞,日染烟岚,世间万物低语,斜坡下边已有早起的人家,传来卖杨梅的吆喝。我伫立于摊前,闻淡淡的杨梅香。恍惚间,我意识到,我与它有几面之缘,在斜坡上,在梧桐下,在戏台前,在人间里。

含一颗杨梅入口,梅汁淌过我心间,冲破我的边境。一转眼,变成童年的杨梅,带着清晨的烟雾与夏日的涩乱。以前,奶奶总爱带我去采河边看潮剧,顺带捎一小盒杨梅。潮剧与木偶戏相似,是幕后的人控制着台上的千丝万缕。年幼的我坐在自行车后,抱着奶奶,奶奶骑着自行车滑下斜坡,风便呼呼跑过耳边,像要我做个见证。在风中,我可以是一棵树,一片叶,颗种子,仿佛可以飘向全世界,只要奶奶在。我还没出声,奶奶倒先开口“坐稳啊,别调皮。”听着奶奶责备又含笑意的声音,我不以为意,只含糊一应:“好啦,知道了。”我自幼便不是别人家的孩子,就是个口齿不清的小孩,奶奶每次听别人的指点我时,笑而不答,只随手掏出几颗杨梅给我吃,捂住我的耳朵。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只觉心中温暖。

拐了个弯,就到梧桐树下了。从前的日子很慢,慢得可以在梧桐下,自行车上,奶奶身边,消磨整个夏日。奶奶佝偻着身子,慢慢地有些吃力地蹬着。树间洒下的光轻轻落在奶奶花白的头发上,像河上漂浮的磷光。无须多言,口中杨梅的酸甜沁人心脾,便岁月静好。

再骑上一会,便到戏台前了。不必凳子,我们倚在栏杆上看,我倒没听戏唱的什么,只囫囵一个个杨梅往嘴里塞,绯红的梅汁滑到白衣上,就像岁月班驳了复日。奶奶见状,皱了皱眉轻声呵斥:“怎么吃得整个衣服都是?回家自己洗。”瞧见我知错的样子,终是心软,无言,将杨梅递给我。杨梅酸甜,有您相伴,我虽不完美,却已觉得这便是夏日最美的模样,是生活最甜的时刻。

路过七月的杨梅,看着那暖色的香,风卷了落叶,催老了梧桐,落叶在水面上打卷。细品杨梅酸中有甜,与奶奶慈样的样子重叠。在世间,少有人给灵魂抛光,即使不完美,也有人爱你,陪你,也无须理由。我不完美,但我有杨梅,杨梅里有奶奶的爱！我不完美,但我能感受到亲情,便想捎上一小盆杨梅,在这个秋天给奶奶寄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