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里有个流浪汉。
我打小在乡下祖父祖母家长大,村子里有一个流浪汉。他会穿过大街小巷,会走过左邻右舍,会经过万家灯火。当然也常从我家门口经过。每每这时,祖母便会拉着我躲进屋子,低声道:"快进来,别搭理他,他是个疯子。""疯子!?"我大声质问。祖母慌忙捂住我的嘴,推搡着进了房间。
可祖父似乎不怕他,反而边抽烟边打量着"疯子"。我也会躲在门后,悄悄注视着这个脏兮兮的"疯子"走过。他生的并不难看,只是不经梳理打扮显得格格不入。我偷偷问过祖父,疯子叫什么名字。祖父却说他是叫花子,流浪汉,没有名字。"可流浪汉就没有名字吗?"我不解。祖父摇头:"大概是年纪太大被家里抛弃了。""那他没有家咯?他住在哪里?""垃圾桶。"我伤心疑惑。街坊邻居说他是个傻子,村子里的人都对他避而远之,真的有他的亲人吗,祖母说他来自远方。他好像很孤单,可又似乎每天都乐呵呵的像个孩子。
6岁过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流浪汉,有人说他又去了远方,有人说他还在流浪。我不知道。
11岁那年初冬的早晨,天被灰色笼罩,斜斜细雨坠落凡间。我撑起伞,低着头快步向镇子上走去,怎的都不愿抬头迎接风雨的洗礼。一阵笑声打破了路上原本的压抑,我放慢脚步,不用猜,我知道是他,流浪汉。抬眸间,我又看见他那单薄的衣服,那及肩的长发。他手上捧着一瓣柚子,估计又是从垃圾箱里翻出来的,可那对他来说似乎是个宝贝。
想起家人的叮嘱,我想对他视而不见,却又心生怜悯。雨打在他的脸上,打在他的肩头,我注视着他,他对我笑了笑,很灿烂,像一缕阳光。我慢慢朝他靠近,伞渐渐倾斜。他似乎感觉到什么,抬头看看已遮挡住雨的伞,看了看我,笑了。好像有些意外欣喜和感动,但更多的是似乎是窘迫。就这样走了一段路,我们都没有说话。
突然远处传来村中同伴的嬉闹声,我的心紧了紧,收回了伞。我知道我是在担心他们会嘲笑我和流浪汉走在一起。他看懂了我眉宇间的意思,低着头,并没有跟上来。可我重新向他举过了伞,因为不忍心,却仅仅出于同情。
到了镇上,我要坐公交车去城里上课,我向他示意,小声嘟囔着。他听懂了,把他视为珍宝的柚子分了一大半塞到我手里。我不肯拿。因为知道它的出处。他有些慌乱,赶忙从自己手中扯下一些柚子塞进口中,向我证明什么。我笑了笑,收下了。目送着他,他却像个孩子,走两步回一下头向我招招手。我尝了一小块柚子,很脏很苦很难吃。我皱眉,这便是他每日的吃食。剩下的柚子我放在地上并没有拿走,我也曾担心他看到地上遗留的柚子会不会黯然神伤,竟也因此失眠。
过了那个冬天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流浪汉。
后来向祖母提起,却说他已死在那个冬天。我想象着,他那顶被老鼠咬出了几个破洞的帽子压着他乱糟糟的头发;身上几件褴褛的衣衫他紧了又紧;千苍百孔的鞋子里是一双长满冻疮的脚。最后在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他这一缕孤魂倒在了洁白的雪地里。
我不安。会不会是我成为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可我选择了释然。
他不必再流浪,至少他曾见过这满城风絮,而最后将他的心安葬在银粟间,纯洁而烂漫。
大地是他的归宿,他也终不用再流浪。——后记
教师点评:取材独特,语言流畅,见地独到,情感细腻。清新的文笔、隽秀的文字、流畅的叙述、丰沛的情感,都是这篇文章引人入胜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