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逢三月初雪，倒也惊奇，雪皆呆白，有碎玉声，像给世界的一场葬礼，与近来肃穆的气氛贴合。相得益彰，疫情让这方净土饱受摧残，困于四方屋脊，行事总归不便，蓄势待发又成了栖栖遑遑，所幸总有人间一两事，让这在家闲居的日子里，一丝感叹萦绕梦息。

巧得一草头娃娃，近期过于闲适，便将其拿出置于阳台，浇水播种，取“钟声杳杳”之意，称它杳杳。刚停下手头作业，就去拔弃它沾了水的嫩芽，日子恍惚过去，它已蹿至半尺，些许白色的根未插入土中反自行爬出纱网，乍一观去，颇显面目全非，撩开弯腰的草，这再看才略感可爱而具人气些。

大半个严冬，都是这蓊郁的草头娃娃与我度过，本虽冗长但也汗漫逍遥，却被一场急病掐断所有欢愉。

本也只是大病初期，由于感冒尚未痊愈，使病情稍复杂，加之无法出门，只能在家休整，什么也做不了，无奈感密密麻麻包裹思想，加之对生老病死本能的恐惧，悒闷又无从倾诉，我轻抚抖落水珠的香杳，眼神放空，这样荒度许久。

午夜梦回，哭号声甚至压落夜色，久久荡在梦的回廊，夹杂着乞饭声，枪响.…..不绝于耳，各式各样。我惊醒，后一直未眠，思想百转千回，很难述清的感受，从飘摇的历史想到沉浮的现代，从工人想到战士，黑暗的光明里我愚蠢地恍觉自己是多么幸福，热血在胸腔燃烧，对待生命何妨不大胆些，我甚至想到以后是如何壮烈地死去。那一刻是真实而久别的喜悦。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直白地降临在我身上，后来回味感慨，觉得这场病生得很值。

此后的日子，我查阅些如何自愈的资料，对生有了单纯的向往，不为别的，我为了活着而活着，这只是个纯粹而强烈的念头，没有任何堕述的必要，潜意识般的。

生活归于沉寂，病也开始好转杳杳只是埋头向上长，无忧无虑，掩却土块，它像是上帝偶然摇落的几分诗意，和我初时倒很像。

我对它长久的回忆是在冬雪仍未褪去的晚间，我放着钢琴曲，记些零散的句子，它的叶尖重重抖了一下，那片细长的叶侧了侧，滑过我的左手，我拨开旁边的青绿，只看见那片叶的中缘大半被什么啃咬过，突兀吓人，上面的绿意也微泛了些黄，仍向上长。

夕阳喷薄沙场的血气，溅在浅蓝的默片里，所有的光辉直压在香杳身上，竖起的草是最后一丝倔强与勇气。

“杳杳”，我抚上它的头，“你驮起了这个世界的夕阳。”我眼中是一整片动荡的海洋，温澜潮生。

和那晚一样，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很多时候，哲理无须反复思量只需一个偶然的机会去体味心中的海啸。

在家闲居的日子，阳差阳错在我心中播下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