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又一声的齿轮交错转动的声音将思绪带回了小时候,那是第一次见到机械表。只是觉得新奇,一圈又一圈拧着表冠。姥爷见状,连忙一把抢了过来,仔细查看着。我不懂这是为什么,毕竟手表是再平常不过的小物件了。
后来再见到,已不是一块机械表,是一屋子——在姥爷的手表店里。只见姥爷戴着单筒镜,仔细端详着灯光下的小表。姥爷用螺丝刀小心翼翼地打开表后盖,不知这小小的机芯中装了多少精细零部件,让我看得头晕眼花。姥爷全身心投入到修表之中,仿佛听不到屋外嘈杂的声音,唯有听似杂乱无章的齿轮摩擦声。细细密密的小汗珠渗入他花白的头发,晶莹剔透的大汗珠顺着发尖流下。他浑然不知,依旧“我行我素”。
我也戴上了单筒镜,但看到的是大大小小的齿轮交错在一起,看不出一点名堂。姥爷将这些小零件一点一点地用镊子夹出来,告诉我:“轮轴带动小齿轮,小齿轮再带动大齿轮。”我似懂非懂,反正知道要转很多周才能带动指针转动。如果有一个齿轮放错位置,可能整个表都转不起来。他因此经常教导我,凡事要一步一个脚印,走踏实,一步错步步错。
在我上学之后,总是掌握不好时间。姥爷便特意为我做了一块手表,耐心地教我如何上弦。我也终于知道小时候姥爷为何会那么心疼表。还记得有次忘了上弦,以为表坏了,连忙跑去找姥爷,姥爷不急不躁地告诉我要持之以恒,这才是他送给我机械表真正的目的。这块表里蕴含着姥爷对我深深的爱,我用它用了好久。
指缝很宽,时间太瘦,在不经意间光阴就从指缝间溜走。很久以后再回姥爷家,手表店仍开着。在这个年代里几乎没有什么人再用机械表了。一块小电池可以维持手表用很久,电子显示屏也有更多的功能。当然我也不例外,那块表已经躺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了。我劝姥爷把店关了,他不肯:“只要有一个人还在用机械表,我的店就为他敞开。修表匠就是要耐得住寂寞。”就这样,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店中,闭上眼睛,聆听他一生的成就。表中有他一生,也有他寄予后辈的厚望。
再后来,姥爷的好友也都不再用机械表了。姥爷的眼睛不好使了,手也开始抖了。没有办法,姥爷也不再坚持把店开下去了,从此这个以前人来人往的小店还是落下了重锁。
多年后,街道拆迁,母亲让我去店里收拾一下。我又回到了那个小店,拧动表冠,齿轮又转动起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再次响起。这声音是姥爷对钟表的热爱,也有对我的爱。钟表声依旧,但那个教我做人的老头已经去了不为人知的秘密时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