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褪尽了晚霞的最后一抹酡红,夜,像半透明的油墨纸,一点一点地铺展蔓延。
老屋墙外的萋草被揉捻在时光的指痕,黛瓦青砖,孤立在记忆的零纪元。多少冻结的尘埃,静候着久归不去的脚印。旧时光的痕迹,被温柔地梭织在过往云烟。
年华似水,匆匆一瞥。外婆三迁,那台旧缝纫机一直没舍得丢掉。我凝神着那陪伴了外婆四十多年的老伙计,时光如梭,如霏霏细雨,落在我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我在追溯一个故事,回甘一份在旧时光里发酵的浓稠亲情。
那是小窗轻启,暖阳相拥,灰尘四散的午后,外婆挪出了角落里的缝纫机。“外婆,你准备干嘛呀?”年幼不知事的我有些好奇。“哦,刚刚给你做鞋面的时候多出来两块小布头,等一下给你缝个好玩的。"外婆的小神秘总是能收住我贪玩的心。
我端来小木凳,托着腮帮,静静地看着外婆能玩出什么花样来。穿线,展布,捋平,测量,裁剪,装米,封口。伴随着脚踏缝纫机的吱呀声,细密的针线无缝地拼接起几块碎布。
“哦,是沙包!对不对,外婆?"我一阵惊喜,那极渴望被肯定的模样逗乐了外婆。“对呀。”外婆轻轻刮了刮我的小鼻子,应声道,“来,快试试我给你做的布鞋合不合脚。"当然合脚!像是得到了一份意外的馈赠,我的心底雀跃不已,迫不及待地穿上外婆做的碎花布鞋,在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我双手搂住外婆的脖子,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记忆时的温暖,定格在孟春的那一刻一一一位外婆的满足,一位外孙女的欣喜。
外婆缝纫些玩意儿,但却没有那份坚守的定性。这么多年来,时常能收到外婆送来的应
季物品:春的开衫,夏的睡裙,秋的单裤,冬的棉鞋。就连松弛的裤腿,磨破的衬衫肘部,外婆也总能与缝纫机完美配合,改造成我所希望的样子。
“这台缝纫机是我的嫁妆,那时候啊,在乡村,谁家要有这么一台脚踏缝纫机,就和有一台黑白电视机一样,都被当做宝贝呢!"外婆笑道。外婆的皱纹像老树的年轮,但却挡不住她灿烂的笑容。我也笑。想来有趣:外婆当时就是把这台脚踏缝纫机当做宝贝一样对待,轻易不让我碰触,闲置的时候,会用自己做的带有手绣图案的缝纫机套盖住,以防灰尘落在上面。
外婆沧桑的手轻抚过缝纫机,爱怜的眼神拂过缝纫机的边边角角:木制的缝纫机面板上残留着针线摩擦的印痕,锈迹斑斑的踏板收起了往常的吱呀作响,变得沉默起来。
不闻“丝竹之乱耳”,我坐在了那里,那个十三年来为我的生活缝缝补补的位置。脚底下有节奏地踩睬着踏板,旧时光如同被收紧的丝线,划过缝纫机的铁钩,回转着编织温情的痕迹……
屋外,起风了,眼前,吱吱呀呀,奏起一曲旧时光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