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端午，婶婶托人从老家带了一袋灰粽给我。

灰粽，其实就是灰碱粽，是客家人独有的食品之一。老家过端午不仅仅只有五月初五的这一天，而是一入五月，就有人家开始包粽子了。有人说五月节是客家女人做出来的，一点不假。按习俗，粽子是百家粽，一家粽子百家吃，百家粽子一家吃。父亲几兄弟家都坐落在一起，包粽子就成了全家族五月的大事。

还记得小时候，为了让自家的粽子更香甜，天还没亮，我们就会被叔伯们叫醒，跟随去山上砍几种叫不出名的灌木，回来烧制草木灰。草木灰冷却后，轻轻扫拢到铺满谷壳的筲箕里，搁在斑驳的木盆上，再用烧开的水慢慢地淋。这可是个细致活，需要不急不慢，缓缓浇水，一条条细水柱从筲箕缝里渗出，黑黑黄黄，有点像中药，飘着淡淡的草木香。然后用这些灰水浸泡淘洗干净的糯米，当糯米被泡成金黄色时，就可以包了。奶奶带着母亲和婶婶们坐在堂屋正中的位置大显身手，只见她们先是扯出两三片芦竹叶子，折成漏斗状，装入糯米、蜜枣、花生等原料，然后将多余的芦竹叶折回，粽子在她们手中像变戏法似的。我和堂兄弟妹们围在旁边看热闹，依葫芦画瓢，可总是把粽子包成“将军肚”，长辈们也不恼，笑着帮我们一遍遍返工。

煮粽子时，需要将灰水和裹好的粽子一起放入锅中，细火慢慢煲，让灰水充分渗入每一粒糯米。大约3至4个小时，粽子开锅了，全家一片欢腾。我们堂兄弟几个捧了那些如玛瑙般的粽子，从冒热气开始就从村里这家串到那家，串到最后，捧在手里的自家粽子没有了，却得来了百家粽子。

虽然都是灰碱粽，但每户人家粽子里的馅料还是稍许不同，最常见的是蜜枣、豆沙。奶奶包的粽子最为普通，仅有几颗花生或者些许绿豆，但是奶奶包的粽子也最受欢迎，因为糯米压得非常紧实，煮好后晶莹剔透，十分有嚼劲，原始、纯粹，却有着独特的甘醇。奶奶常对我们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以前她小时候粽子可是稀罕物。每到端午，全村老小将所有的糯米集中起来，选出几位能干的巧妇，尽可能不浪费一粒米，包出十几个“手指粽”给老人们吃，她的手艺就是那时太奶奶传授给她的。

奶奶也会在包粽子时，选一只漂亮的粽子，放入一枚洗干净的五角梅花硬币在里面，据说“中招”吃到硬币的人就可以获得好运。为了“中招”我们可谓是煞费苦心，铆足了劲地吃。吃得肚皮鼓鼓，也不说撑，只叫嚷着真香！

现如今奶奶不在了，她老人家亲手包的粽子我们再也吃不到了。幸运的是，妈妈和婶婶们继承了奶奶的手艺，多年来还一直坚持用最传统的方法制作灰碱粽。

离开老家多年，在异地安了家，端午佳节还总能收到老家亲戚寄来的灰粽。相比市面上的大肉粽、蛋黄粽，它不仅口味独特，不腻不粘，更重要的是淳朴、自然，淡淡的粽香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亲情，还有远方家乡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