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单纯
从前听过“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诗句,只觉其朦胧之美,却不明其含蓄之意。后遇江南小调,婉转悠扬,不绝如缕,不知觉想起了此诗,何为追忆?何为惘然?思索、追问、探寻之中,那一层一层烟雨仿若倾下,淋落我半身灰。
到底是哪一年,十年前吧,我属实已记不清了。那雨打芭蕉,风倒竹海的场景倒是还有些印象,泥地在狂欢,坑坑洼洼,青石板却依然沉着冷静,护佑这一方百姓安安稳稳过着日子。天一定晕染了灰色的阴霾,看不见平日里的白云,偶尔有几只惊吓的鸟掠过,真是低沉得吓人,那雨也大,好像天帝老儿来了都无可奈何。算了吧,今天不去学校了,成一落汤鸡怎么好意思,外婆否决,说是背着我去学校。我摇头表示不赞同,毕竟我也三四年级了,还要别人背,可真是说出去丢人。在一番撒泼打滚下,外婆妥协了,那时因为外婆不识字,并没有配备手机,她只得亲自去学校请假,看着外婆撑伞小心翼翼离开的背影,当时的我竟有些得意。
许久许久,我没有等到外婆,我却没有慌张,又是许久许久,还是没有外婆的身影,只有窗外雨的呼喊,再是许久许久,外婆蹒跚的身影终于倒入我小小的眼瞳,接着是满身泥泞,从脸到脚,无一例外,我知道她摔跤了,一定很痛很痛。但外婆给我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孩子,你幸亏没去,这雨可凶险着呢”。是啊,真是凶险,反观当时的自己,吃不得苦,还害外婆摔跤,确实该罚该罚,可惜没有如果了,可惜我只剩下如果了。人生漫漫长路,生死离别只在一瞬,阴曹地府来索命是挡不住的,人世间的面,见一面就少一面,珍惜眼前人,听天命,尽人事确为真理。
爷爷爱听戏曲,戏曲里的故事我是听不懂的,那些个大道理我更是稀里糊涂,对我而言那都是繁琐晦涩的。远居各地,与爷爷见面的次数不多,听到其患病时,我却心头一颤,那潭静水还是泛起了波澜。
那天还是雨,淅淅沥沥,温柔可人,是江南的特色。母亲一个电话把我带到了医院,病房里满满的都是亲人朋友,透过间隙看到的是形销骨立的爷爷,母亲递给我一张纸,让我帮爷爷擦擦眼泪,我不知道为什么那泪擦不干,我只知道自己不能停,爷爷张开干裂的嘴唇祝福我以后的路顺顺利利,稳稳当当。那雨啊你为什么不停呢,停下吧,让光进来吧。
后来才知,那天爷爷要回老家了。他说落叶归根,回到老地方才心安,留在医院绝非他所愿。我不知道为何遗憾,或许是没有见到爷爷最后一面,或许我不赞同他回去的想法,或许是我那时才真正懂得爷爷。戏曲依然唱着,这是物是人非,从前听的人走了,又有新的人进来,时序列章,那天的烟雨终究飘到了今日。
向后看,是灰烟雨的梦境,向前看,是遗憾的不安,我追忆曾经,追忆似水年华,我惘然那时的失、彼时的得。憾中不记灰烟雨,窥望只见旧人笑。